手工脫胎京劇臉譜省級代表性傳承人程少巖，是位半路出家的民間手工藝人。他曾經是位京劇武生演員，在舞臺上身穿大靠，頭戴盔頭，腳穿厚底靴，要勾臉，要翻跟頭。從13歲開始學戲的他，曾經是《長坂坡》里的趙云、《鬧天宮》里的孫悟空、《挑滑車》里的高寵……然而60年前一次偶然的受傷，他無奈地脫下了戲服和厚靴，走上了另外一條人生道路。

　　從每一次演出前自己勾畫臉譜，到靜坐桌前俯首在紙上繪制臉譜，他首創了宣紙脫胎京劇臉譜，程門獨派，享譽海內外。 如今，85歲的程少巖似乎比年輕人還要干勁十足，每年除了大年初一給自己放個假，其他的日子里，他更喜歡左手拿著臉譜白胚子，右手拿著毛筆，聚精會神地推敲、思量：如何畫出每張臉譜的獨特神韻。手上忙忙碌碌，心中風雨無阻。

　　自創脫胎臉譜工藝，

　　用匠心畫出臉譜獨特神韻

　　穿過一條窄窄的小巷，清晨的陽光已經照進程少巖位于甘熙故居的工作室里，明年五月有個個人展覽，眼下他正忙著準備臉譜展品。屋里到處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臉譜：二郎神、廉頗、孫悟空、魯智深……每張臉譜上都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非常逼真，讓人過目難忘。

　　二郎神京劇臉譜。

　　程少巖笑著說：“都是紙做的，先用膠泥塑形制成石膏模具，作為紙、布脫胎用，然后再在成胎的白胚子勾畫，你看到的頭盔、衣飾等組件也都是白板紙、棉線、漿糊等原料制成的，最后再貼上金箔，點翠著色?！痹泴I京劇演員的經歷，讓程少巖熟悉舞臺表演與角色，熟悉劇情與舞美，加上學過素描和工筆重彩，所以在繪制臉譜時他重視每個細節，極具匠心。

　　孫悟空京劇臉譜。

　　比如二郎神的臉譜上有金色，孫悟空的沒有，程少巖解釋：“金色是神仙的專用色，這個孫悟空還是在鬧天宮的時候，沒進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煉出火眼金睛，不是神仙，二郎神是神仙，所以臉上畫了金色?！背躺賻r畫臉譜堅持規范，“色彩，比例，透視都要懂，不同人物胡子多長都不一樣，不是憑空弄出來的，都有依據，規范了才好看，才有韻味，我就是要畫出那個韻味”。

　　意外受傷告別舞臺，

　　改行成就獨門程氏京劇臉譜

　　他年少時入科班學戲，20來歲年考入中國戲曲學校第一屆青年演員進修班，畢業后任江蘇省京劇院武生演員。武生演員，一天三遍功?！澳菚r候三年自然災害，生活比較艱苦，每天連吃都吃不飽，一次翻跟頭的時候，我就把韌帶拉裂了，后來就老是站不穩，穿那么厚的靴子翻跟頭也不行，只好改行?！彪S后，程少巖上夜校進修美術，轉而從事舞美設計工作，從此告別登臺演出。

　　廉頗京劇臉譜。

　　回憶起學戲的日子，程少巖說，戲曲演員一般都有個業務愛好和習慣，那就是在紙上畫臉譜，在書上或者現場演出中看到好的臉譜，都會記住下來。“我們學戲的時候，也沒有專門的化妝師傅，老師教戲的同時也教勾畫臉譜，第一次老師會畫個全臉，第二次就只畫一半，剩下的要自己完成，再到后來就自己對著鏡子自己畫”。

　　做了很多年的舞美工作后，直到1988年，程少巖才開始真正從事京劇臉譜藝術研究，并嘗試工藝臉譜的研制。戲劇臉譜是手工泥塑臉譜等民間手工藝品的泛稱，興起相傳始于清道光年間，盛行于清末民初，至今乃是北京城手工藝品的一大特色，江蘇無錫和其它一些地區也有此種手工臉譜，上述這些工藝臉譜往往不夠精美。程少巖的宣紙脫胎京劇臉譜是在傳統手工臉譜的基礎上，以宣紙、棉布、絲綢等為原料，融雕塑、鏤刻、彩扎、裱糊、脫胎等多種技藝制作而成，同時又把舞臺專業性規范譜式準確勾畫技巧用在其中，再現京劇舞臺上真實形象，譜式、盔髯、衣飾等，件件源于舞臺。

　　火判京劇臉譜。

　　自己給自己布置任務，

　　準備出本京劇臉譜的“圖典”

　　85歲的程少巖有個夢想：出一本匯聚完整系列京劇臉譜的“圖典”。為了這個夢想的實現，他日拱一卒，不急不忙地穩穩向前走?！斑@本書里將包括《西游記》《水滸傳》《三國演義》《封神榜》里的各式人物和妖魔鬼怪，也包括春秋戰國、唐宋元明清朝代的人物，以及十二生肖臉譜，集中起來出這么一本書，我估計至少要畫五六百個臉譜，這是個大工程，每個臉譜都需要細細推敲”。

　　十二生肖龍的京劇臉譜。

　　十二生肖豬的京劇臉譜。

　　程少巖推崇梅蘭芳先生提出的京劇“移步不換形”，在京劇臉譜繪制方面，他也有他的堅持。“三塊瓦臉不能變，但在其他方面可以慢慢改進，畫出來比以前好看了，這就是移步了”。每一張臉譜，程少巖光底稿都要畫很多次，改到滿意才最后畫到最好的宣紙上，把舞臺最精美的地方呈現出來。

　　在程少巖看來，京劇臉譜的最高水平是在1949年建國前后，他的目標就是書里的每個臉譜要達到那個時期的水準?！澳壳耙呀浲瓿闪?00個，底稿也有一兩百張，畫的時候就像畫工筆畫，一筆一畫都不能錯，不僅耳朵、眼睛要處理好，連頭發也要畫出來。”在他的計劃里，這本書至少還要兩三年才能完成。

　　魯智深京劇臉譜。

　　“最初畫臉譜只是玩的心態，后來發現京劇舞臺上臉譜勾畫出了問題，感覺自己有責任把傳統經典的手藝留住傳下去?！倍嗄陙頌榱耸占Y料，程少巖不僅從京劇界老前輩的圖文、手稿、影像里獲得靈感，也長期臺前和電視里觀摩別人怎么畫，用大量閱讀與臉譜藝術有關的書刊雜志開闊眼界，“原始的京劇臉譜并不好看，經過歷代藝人加工，才逐漸好看起來”。

　　20多年風雨無阻的“上班族”，

　　招徒：最重要的是熱愛京劇臉譜

　　自2001年受聘入駐甘熙故居，20年來程少巖坐公交車往返兩地，坐上七八站路，是一名勤勤懇懇的“上班族”?！霸缟弦裙卉?，遇到下雨也一樣出門，這么多年下來，我雨傘都壞了好幾把了，風一大就翻過去了。一天不畫，就感覺不對勁。”提起上班路上的那些事，程少巖都是淡然一笑。

　　十二生肖虎的京劇臉譜。

　　這么多年來，程少巖的作品在國內外多次展出，都獲得了很好的反響。2018年，在沈陽辦的一個京劇舞臺臉譜藝術人才培訓班，他被邀請前去授課?！爱敃r讓我教全國各地唱花臉的青年演員勾臉，我后來想，還是先辦了個展覽，后來獲得了贊許，才有底氣去上課?！币驗楹苁軞g迎，程少巖被留在那教了兩個學期的課。后來根據授課內容出書《凈面春秋:中國京劇臉譜百幅圖范》，里面收錄了他親手繪制的一百余幅臉譜。

　　楊七郎的京劇臉譜。

　　目前程少巖有三個徒弟，都在外地，有電視臺主持人，有特種兵轉業軍人，他們都用自己的真誠打動了程少巖，最終收為徒弟。程少巖說，想學繪制京劇臉譜的話，沒有長期磨練肯定是不行的，“要真正喜歡中國的民間戲曲，有一定的美術基礎，最重要的是熱愛和毅力，急于求成不行”。

　　南京晨報/愛南京記者 劉靜

　　（采訪對象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