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地處六朝古都的緣故,在中國美術近百年的歷程中,作為創辦最早獨立建制的高等藝術學府——南京藝術學院,繼承了真誠、博愛并蓄的地域秉性,積淀了沉郁深厚的文化底蘊,始終以一種大度的胸襟和開放的姿態,接納古今中外的文化藝術。從蔡元培先生確立的“閎約深美”辦學理念,到劉海粟先生提出“不息的變動、不息的改造”辦學精神,再到今天“求實、創新、致美”的治學校訓,經過歲月的磨礪和冶煉,學院與時俱進地成長、壯大,培養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優秀人才。其中有不少是兼創作與教育于一身的杰出藝術家,馮健親先生便是其中的一位。
作為南京藝術學院的學子,馮健親經過自己不懈的努力,又成為這座藝術殿堂的掌門人。劉海粟創辦學院大刀闊斧、披荊斬棘;馮健親努力繼承、發揚這種開拓創新的精神。他們在辦學理念和藝術追求上有一脈相承的聯系。
2006年4月馮健親曾和劉海粟的女兒劉蟾女士偕同劉海粟的遺作共同舉辦過一個題為《墨彩黃山》的聯展。劉海粟學貫中西、兼收古今藝術滋養的繪畫風格,在他的中國山水畫創作中得到充分展現。他運用潑墨潑彩的手段的藝術創作,充滿狷狂之氣,極具極強的藝術感染力。繪畫語言沉郁凝厚,畫面色彩斑斕、斑駁陸離,有一種似油畫語言的雄渾深沉,但不失中國畫的筆墨情趣和格調。馮健親的黃山系列油畫則和劉海粟的作品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他是把中國畫的意蘊融合到油畫創作之中,用油畫的手段創造出具有東方情趣和中國意境的風景畫。
馮健親自幼酷愛繪畫,他自己說其原因一是出自天性,二是受父親感染和舅舅的指教。他的父親馮一鳴在經商之余喜丹青金石,善畫小寫意,并把畫家請到自己寓所專門授藝,這對幼時的馮健親有潛移黙化的影響。由于他父親過早離世,而在書畫鑒賞、收藏方面頗有造詣的兩位舅舅,對他學習繪畫起到了引導作用。1957年馮健親考入設在無錫的華東藝術??茖W校(1958年遷址南京,改名為南京藝術??茖W校,后更名南京藝術學院)。當時,我國大學教育正處于調整時期,美術領域的專業很不穩定,常常受社會適用的需要發生變化,并推行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政策。入校后,馮健親的專業幾經改變,從油畫到戲劇舞臺美術,到全面學習各個繪畫門類,再回到油畫。專業的不穩定固然影響了學生對某一種專門技巧的學習,但從另一方面來說,由于涉獵范圍廣,又使他們有獲得多種美術創作技能的機會。馮健親在這階段除接受了素描、水彩和油畫的教育外,還受到了戲劇服裝和舞臺布景設計、展覽布置的版面設計、書籍挿圖、美術字以及國畫、宣傳畫等各方面的訓練。這對他今后一專多能的藝術道路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從1959年他學生時代出版的處女作─政治宣傳畫《偉大的四十年》起,到“文革”期間,到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他創作了大量宣傳畫、素描、水彩、水粉、漆畫、壁畫、彩墨畫、油畫作品,其繪畫的造型的功力就是得益于學生時代打下的全面基礎。在宣傳畫創作中,影響最大的是他的《全世界勞動人民大團結萬歲》以及 1964年出版并在國內外發行的《全世界無產者同被壓迫人民被壓迫民族聯合起來》等作品,它們無論從視覺設計還是形象塑造都代表了這一時期宣傳畫的最高水平。60-70年代,他的早期作品有些是贊美領袖人物的主題內容,也有些是表現時代新生事物和歌頌自然風景、贊頌民族傳統文化的創作,如1973年創作的油畫《南京長江大橋》、1978年陳列于北京地鐵前門站大廳的四幅風景畫以及安裝在南京火車站軟席候車大廳的高溫陶釉壁畫等。馮健親在這些作品中表達的感情是真誠的,也顯示出良好的藝術技巧。
在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之后,馮健親的繪畫才能和組織才干脫穎而出,受到社會和藝術界的關注。1979年,他作為主要發起者之一,組織畫家自選作品在南京鼓樓城門洞展廳舉辦“未名畫展”,開江蘇畫界風氣之先。1984年他有兩件漆畫作品入選全國美展,其中《春滿中山》獲銅牌獎;1985年創作的漆器屏風《唐樂馨香》獲全國工藝美術百花獎二等獎。
雖然馮健親的興趣很廣泛,涉獵的藝術門類很多,但他最鐘情的仍是油畫。
馮健親是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油畫專業的首屆畢業生。他對油畫藝術的認識與領悟,頗多得益于馬承鑣與蘇天賜兩位先生的教導。他師從馬承鑣先生學習素描,為油畫的造型打下了較為堅實的基礎;他在蘇天賜先生指導下領悟油彩創造原理。在寫實畫風盛行的50-60年代,蘇天賜先生秉承林風眠的現代藝術理念,藝術作風寫意、抒情,給予馮健親以不同的藝術體驗和啟發。在藝術上馮健親機智、敏感,善于在古今中外的文化資源中汲取知識和智慧,以豐富自己的修養,完善自己的藝術技巧,在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面貌的旅途上執著前行。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對不同創作風格的借鑒和吸收。蘇天賜開闊的藝術視野和抒情寫意的作風一直對馮健親的油畫創作有影響。他之所以早在60年代初就敢于從西方早期現代藝術中吸收營養,與從蘇天賜藝術中獲得的啟發有關。如1962年《中學生》一畫,用筆細膩婉約,造型略夸張變形,隱約可見莫迪尼阿尼畫風的影子;1972年創作的《浦江日出》,筆觸隨意,充滿激情,頗得印象派在朦朧色彩中尋找美感的奧秘;在70年代創作的有較強抒情性的風景寫生中,蘇天賜畫風的痕跡時有顯現。與此同時,他也嘗試用寫實手法塑造人物形象,如1977年創作的《建筑家楊廷寶》、《讓延安放心》等。馮健親油畫藝術最終走向成熟,形成自己的個性風格,是在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的這三十年,其標志是作品向寫意性和抒情性的回歸,探討油畫從西方體系向中國表達方式的轉換,追求富有中國情趣的油畫創作風格。在這個過程中,他加深了對劉海粟藝術創造精神的理解,自覺地在油畫語言中加強表現性,即強化自己面對客觀自然的主體精神及體現主觀感受的形式美感。也是在劉海粟十上黃山的精神鼓舞下,他九上黃山,一次次體驗自然山水的雄渾、博大、深沉,領悟從中國人的視角用油彩繪出黃山內在的力和美。他更有分析地借鑒歐洲古典和現代繪畫的觀念與技巧,并努力從中國傳統寫意山水中尋求靈感,更自由地取景和書寫,更注重作畫過程中情緒的即興發揮。他不拘泥于歐洲古典油畫的造型法則,把主要精力放在畫面意境的營造和語言的情致與韻味的表達上。
流云飛瀑的靈動,玉樹冰清的莊穆,風起云涌的壯闊和山外有山的恢弘——在《不知排云何處來》(1998)等描繪黃山的作品中,可以看到馮健親對自然生命狀態的膜拜和對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關注。他以其扎實的造型功底和敏銳的觀察力,把實寫的畫面營造成飽含情感與哲思的內心情境,給人以一種瓊樓玉宇的審美體驗和瞬息萬變的心靈滌蕩。他拋棄了油畫創作中一些束縛個性的技法,一展士人的灑脫情懷,酣暢淋漓地揮灑出極具個人魅力的、中國化寫意的油畫“山水”。
《石猴觀海》,畫幅的尺不大(55×45cm)(1998),但氣勢磅礴,筆觸靈動而富有力感,油彩暢快淋漓,景、境、意融為一體,盡顯渾厚華滋、蒼莽淋漓的勃勃生機。由于在構圖、肌理、意境等方面極其協調,畫面令觀者回腸蕩氣、心曠神怡?;秀敝校屓瞬唤撓氲嚼羁扇旧剿男刂星疔趾凸P底煙霞,更讓人領略到傅抱石先生“待細把江山圖畫”的從容意境。很明顯,馮健親在自覺地探索油畫語言的寫意性,而這種寫意性又不是消解油畫的豐富色彩和肌理效果,乃是在平面性較強的畫面上,保留油畫藝術語言的豐富性與深度,充分發揮其筆觸和色彩語言的魅力。
兼行政、教育、創作于一身的馮健親,從藝五十年來,多次獲得國家級優秀教學成果獎,在美術創作領域也成果豐碩,還有不少理論著作、畫集出版?;仡櫵乃囆g歷程,不難發現,他是與我們時代同步前進的藝術家,他有崇高的社會責任感,有可貴的敬業和奉獻精神。時代交給他社會和學院行政、教學工作重任,給予了他顯示自己人生價值的機遇和榮譽,他也不辱使命,用自己的勞動和智慧報答社會和大眾。難能可貴的,他一直沒有忘記他立志獻身的藝術創作,在他公務纏身的時候,也不斷有作品問世,可見他的勤奮與刻苦。如今,馮健親己卸去繁重的行政工作和得以從社會活動中解脫出來,有更多的時間與精力用于創作,在有豐富生活經歷和豐碩藝術成果的基礎上,相信他的藝術定會百尺竿頭,更上一層樓。
2009年4月于北京中央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