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的最后一年,我開了個小吃店。
臘月的一天,大雪。晚上8時,所有的客人都走了,我們才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我正準備喝點酒,剛扭開瓶蓋,有個人就裹著風雪推門進來,他背著個旅行包,跺著沾滿積雪的腳,紅著臉對我說:“老板,能賒我一餐飯嗎,我的錢包掉了。”
我打量了一下他,三十多歲,文文弱弱的,不像騙子。再一想,即使他是騙子,一餐飯又值幾何?就算我做件好事吧。我沒說二話,就下廚為他炒了個雞蛋,蒸了一盤臘肉,還為他做了一碗榨菜湯。他接過飯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看他穿得單薄,冷得哆嗦,就拿來酒,坐在他的對面,對他說:“你慢點吃,我們先來喝一杯,熱熱身子。”來人也不推辭,爽快地和我喝了起來,我們談得非常投機。很快,兩人把一瓶酒喝完了。他朝墻上的營業執照看了看,說了句“謝謝”,就拉開門,消失在風雪夜中。
十四年后,我關了小吃店,開了家煙酒店。又到了臘月的某一天,還是大雪,我正準備吃飯,一個客人裹著風雪推門進來,我招呼說,買東西嗎,小店馬上就要打烊了。來人說,還記得我嗎?十幾年前的那個風雪夜,那個在你小吃店里吃飯賒賬的人?
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有點茫然。他笑了起來,從身后拿出兩瓶酒,對我說:“你看看這是什么酒?記起來了嗎?”他又說:“王大哥,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了,我叫呂風。現在我也在這個城市里住,開了個公司,是個傳感器公司。離你這里不遠,只有半里路。”
呂風笑說:“以后啊,我們就有時間一起喝酒了。”真的,從此以后,呂風真的常來我的小店,拉著我去喝酒,而且每次喝酒,喝的都是十四年前的那個牌子的酒。
又過了幾年,疫情來了,店里的生意每況愈下,快要維持不下去了。而恰恰在這時候,我的老父親病了,要動手術。醫生說,你快點去籌集手術費吧,大概要二十多萬。手術費夠了,才能確定手術日期。
我哪里有那么多的錢?妻子說,你去找呂風借點,人家是大公司的董事長,一定會幫忙的。我思忖再三,鼓著勇氣走進了呂風公司的大樓,前臺問:“先生,您找誰?有什么事?”我說我找呂風,家里出了個事,想請他幫忙。那人說你等一下,我先去董事長那兒通報一聲。我等了好一會,前臺的那人也沒有出來,我也覺得自己有點唐突,就回到家中。妻子追問:“借到了嗎?”我搖搖頭說:“開口借錢,怕是留不住這個朋友了。”
正當我發愁手術費的事,并為此一籌莫展時,店里來了一個小伙子,問我:“老板,你這里有酒嗎?”我說有,“你要多少?”他說,我要上百箱呢,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說著,掏出一大沓子錢來,說這是定金。我們簽了合同,約定一周后交齊尾款,提貨。
我很意外,連連道謝。只用了三天,我就把采購來的幾百箱酒送到小伙子指定的地方——池口倉庫,并把貨款結清了。我用賺來的錢為父親做了手術。家里的大事辦完后,我又碰到了呂風,我把最近遇到的奇事告訴了他,他也嘖嘖稱奇,說我吉人自有天相。
幾天后,我又去了池口倉庫,準備感謝那個小伙子。當我走近倉庫大門時,忽然看見了那個小伙子,他正在向一個人匯報著什么,那個人的身影,我太熟悉了,他不是別人,正是呂風!一剎那間,我什么都明白了。王征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