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御史”小考
“御史”在古代最初是史官角色,后來發展為專指執掌監督監察的官吏,類似今天的紀檢監察官員。
我國在先秦時期就有史官一職,如殷墟甲骨卜辭中出現的“作冊”“作冊右史”就明顯有史官特點。西周金文中有“卿事寮”“太史寮”兩大官署出現,其中太史寮就應該是掌管國家冊命、圖籍、紀錄國家大事等的機構。其中史官的一項重要職責,就是負責記錄天子皇帝、諸侯國君的言論,這種工作,后世又專稱為“書記”。他們雖然不一定人人都能達到為帝王國君記錄“起居注”,成為貼身內侍,但已明顯帶有變相的監察性質。
春秋戰國時,史官可稱為御史者,在韓國、魏國、齊國、秦國均有“御史”出現,但仍屬于國君秘書性質較多。兩國交往,御史可以替國君接受他國使者獻的國書;如果兩國國君相會,則御史必定到場。
《史記·滑稽列傳》記載了滑稽人士淳于髡回答齊威王關于飲酒的一段對話,其中有:“賜酒大王之前,執法在傍,御史在后,髡恐懼,俯伏而飲,不過一斗徑醉矣”。說明齊國有御史類官員設置,他們常隨國王參加一些重要活動,隨時做好筆錄。《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記載趙王與秦王澠池相會時的智斗場景,其中有秦王讓趙王鼓瑟,這時,“秦御史前書”;藺相如為了在外交場合為趙國挽回面子,義正辭嚴地要求秦王為趙王擊缻,當秦王擊缻時,“相如顧召趙御史書”,也記下了秦王為趙王擊樂的史實,在外交場合打了個平手。由此也說明,秦國、趙國都有御史存在,其他諸侯國依此類推。
御史一職不限于在朝廷有,當時的基層都邑中亦有。《戰國策·韓策三》有“安邑之御史死”一章:“安邑之御史死,其次恐不得也。”由此不難推斷,諸侯國都邑管理層中有御史存在。
御史們以書記員的身份參加國家的重要活動,其監察功能主要體現在通過文字記錄來存史、保管朝廷文書檔案等方面,平時因工作而與國君經常接近,御史對官吏的評價極易為國君所接受,長此以往,御史成為國君耳目的監察性質被得到不斷彰顯。
御史官職掌的設置,是社會文明進步的體現。在上層官僚機關中,有諫官,更有直接監督彈劾的官員了,他們的存在是要提醒國君大臣們,在履職時不要胡說亂講,更不要胡作非為,因為你講的話、做的事是要被記錄在案存檔、以后修史要用上的。
御史帶有皇上、國君御用史官色彩。在漢語中,“御”字是一個富貴氣息撲面而來的文字。專供皇帝車輛人馬行駛的道路稱“御道”,皇帝用的毛筆稱“御筆”,供皇帝騎的馬稱“御馬”,為皇帝做飯的廚師稱“御廚”,皇帝吃的飯叫“御膳”,為皇帝制作飯菜的地方叫“御膳房”,皇帝下的圣旨可稱為“御旨”“御批”,皇帝身邊負責保安的禁軍稱“御林軍”,現代還有“御用文人”一說,總之,沾上“御”字的職業,其檔次帶有皇家色彩,帶有官方色彩。因此,御史是皇上、國君身邊通手中的一支筆,來專門監察各級官吏、尤其是朝廷官吏的人,他們憑借自己的文化水準混跡官場,有時比一般官員更有實權,更有威力。
明確御史為監察官員身份的,秦王朝最為明顯。秦置御史大夫,職位僅次于丞相,主要職掌就是彈劾有過錯的官員,糾察官員的過錯。《漢書·百官公卿表(上)》有“御史大夫,秦官,位上卿,銀印青綬,掌副丞相”。《秦律》規定,掌司法的廷尉每年要到御史處核對刑律。說明秦始皇統一六國后,在朝廷中央機構設置上,在保留原先“御史”職掌本義的基礎上,又賦予增加了御史職掌的新功能,將御史提升為“御史大夫”,相當于副丞相,說明秦王朝對政治監督的重視程度是空前的。
“御史大夫”即副丞相一職有兩人擔任,其中一人“在殿中蘭臺,掌圖籍秘書”,保留了原先“御史”的書記功能;另一人的職掌是“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其督察監督、彈劾、接受并處理檢舉揭發案件的功能完全具備了。另外,秦代還設“監御史”官職,“掌監郡”,主要負責對郡縣地方的督察。
漢承秦制,有些官職名稱雖有變化,但監察的功能不會削弱。如漢武帝元封五年,初次設置“部刺史”,主要職掌是“奉詔條察州”,奉皇帝之命對州縣官員進行督察。這一職掌,后來又稱“牧”或直接稱“刺史”。刺史一職在漢以后很長時間被采用,尤其是唐代更盛行,其作為朝廷派到地方的監官職掌一直沒有改變,保留了原先的“御史”功能。
從秦代開始,有御史負責監察事務,有御史就有“御史臺”“御史府”。御史所居官署稱御史府,又稱“憲臺”,秦漢至元代都有這類官署設置,是中央監察機構。南北朝時稱“御史臺”。其職掌范圍不斷擴大,既是中央行政監察部門,又是司法部門,專門負責糾察彈劾官員的違法違紀行為,以期達到肅正朝綱、為官廉潔、勤政為民之目的。隋唐前后的“檢校御史”“監察御史”對宋元一直產生影響,明清兩朝的“都察院”等都是中央監察機構。
歷代在稱謂、權責職掌范圍方面可能有所變化,但御史的硬漢身影一直活躍在封建王朝的政治舞臺上。中華民國成立時,孫中山先生建立的國體是“五院分立制度”國體,即立法院、司法院、行政院、考試院、監察院五權分立,監察院為五院之一,“御史”一詞雖然在民國不見了,但其政權機構中的監察監督功能非但未減,而且更加明晰了。
二.“鯁言無所忌”的御史韓愈
御史是一個直面官場、刀刃向內的政治角色,其本身政治素質如何,直接關系到封建王朝政令暢通、皇帝威嚴、官府在民眾中的口碑與威信等問題,因此,選拔什么樣的人當御史,選擇什么樣的人來幫助皇上廓清吏治,以正官場風氣,是封建王朝歷來注重的。
歷代御史中,不乏正氣與豪氣集于一身的人,不乏敢于斗爭善于斗爭的人,不乏寧愿得罪貪官污吏而決不辜負皇上、決不讓百姓失望的人,有時也會出現頂撞皇帝、刀刃指向皇帝的人。在這方面,歷代諫官只是說破嘴皮而已,最多以死相諫,而御史卻是具備直接采取行動的權力,有時連皇帝也不放過。這方面,韓愈可以說是一個典型代表了。
韓愈進士出身,在文學造詣上是“唐宋八大家”之首,但他也曾經當過御史。《新唐書·韓愈列傳》記載,韓愈為人,“操行堅正,鯁言無所忌”,這種性格的人來擔任御史一職是最合適的了。貞元十八年(802年)春,韓愈被任命為國子監,第二年“遷監察御史”,其朝廷監察大員的角色使其政治生涯充滿挑戰與希望。
韓愈當上御史后,因體察民情、說了實話而遭陷害,甚至直接觸怒了皇上。貞元十九年(803年),關中大旱,災民流離失所,四處乞討,餓殍遍野,“寒餒道涂,斃踣溝壑”。目睹嚴重災情,韓愈痛心不已。而當時負責京城京畿行政的京兆尹李實卻封鎖消息,向皇上和朝廷謊報關中糧食豐收,百姓安居樂業,搞弄虛作假。韓愈就上《御史臺上論天旱人饑狀》給皇上,矛頭雖直指京兆尹李實,但又令皇帝有失察之嫌,所以遭李實等人的讒害是必然的了。同年十二月,韓愈被貶到嶺南,任連州陽山縣(今廣東境內)縣令。其指陳時政弊端,不懼怕觸怒權貴,不懼怕觸怒龍顏的大無畏精神,體現了御史職責擔當。
心中裝著正義、裝著百姓的官吏,無論在什么年代,無論在什么崗位,都能做出一番業績。韓愈被貶到陽山任地方官職期間,關心民生疾苦,“有愛在民”,當地老百姓為了感恩于他、紀念他,在生了孩子后給孩子起名字時,常用韓愈的姓來作為小孩子的“字”,以表示對韓愈的尊重愛戴。
到了唐憲宗時,韓愈官至刑部侍郎。唐憲宗佞佛,曾派遣使者到鳳翔(今陜西寶雞境內)迎佛骨入“禁中”即皇宮中來供奉,前后三天,然后再派人護送佛骨到佛祠。上有所好,下必行焉。皇帝帶頭對佛骨頂禮膜拜,致使王公貴族、士人黎庶“奔走膜唄”,甚至出現為了表示對佛教的虔誠而“灼體膚、委珍貝”、不惜毀傷身體、傾家蕩產的瘋狂癡迷社會現象,前來祭拜施禮的人是“騰沓系路”,絡繹不絕,道路喧囂,擁擠不堪。韓愈聽說此事后,十分厭惡,上表皇上,對佛教這種“夷狄”之法寶進行抨擊,這就是韓愈著名的《諫迎佛骨表》。
唐憲宗收到韓愈的上疏后“大怒”,還拿著韓愈的文章給眾宰相們看,要將韓愈處死。幸虧宰相裴度、崔群等人出來求情打圓場,勸說皇上,韓愈的語言確實“訐牾”太莽撞,給他定死罪也是“誠宜”可行,但如果不是“內懷至忠”的大臣是不可能這樣做的,懇請皇上能夠寬大為懷,放他一馬,這樣也不損害朝廷歷來倡導的“諫爭”民主風氣。
唐憲宗為了給自己挽回面子、找臺階下,對眾大臣說:他韓愈說我奉佛太過也就罷了,但他卻說從東漢明帝奉佛以后,天子全都是“夭促”短命,這種話是何等“乖剌”悖逆啊!作為人臣,韓愈如此狂妄,罪不可赦,必須懲處。
皇帝龍顏大怒,說出的話令“中外駭懼”,朝廷及民間都為韓愈的命運擔憂。后來加之皇親國戚“諸貴”的求情,韓愈才免于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韓愈被外貶到潮州當刺史。韓愈被貶后,曾寫下一首詩:“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欲為圣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此詩表達了韓愈忠心耿直、盡忠進諫、一心為國為民的高尚品格和良好政治情懷。
三.“鐵面御史”趙抃
《宋史》卷三百一十六《趙抃列傳》記載,趙抃進士及第后走上仕途,在任殿中侍御史時,秉公辦事作風得到顯現,彈劾不避權貴要臣,義正辭嚴,凜然正氣,很快就在京師留下了“鐵面御史”稱譽。
趙抃為官時,曾經宋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又前后三次被三位皇帝派到益州蜀地為官。其政績突出,吏治清明,都留下了好口碑。益州蜀地,地遠民弱,天高皇帝遠,所以地方官吏可以肆無忌憚地迫害百姓,不守法度,州郡官府之間賄賂風氣嚴重。趙抃第一次被朝廷派往益州任知府時,以身作則,清廉為民,使蜀地官場風氣大為改觀。對于那些窮城小邑,老百姓一生中都沒有出過家門,更談不上能夠見到知府大人了,趙抃經常深入這些貧困地區,訪貧問苦,安撫百姓,當地父老鄉親“喜相慰”,奔走相告:朝廷來了一位清官,待老百姓如親人。那些奸吏們也在趙抃的感召和威懾下,個個肅然,竦服敬佩,不敢為非作殆,不敢魚肉百姓。趙抃在益州蜀地的政績深得朝廷贊許,不久被朝廷召回,任右司諫。
到了宋英宗時,趙抃官加龍圖閣直學士,又被派往成都任知府。剛上任就遇到一個案件:有鄉民在聚會祭祀時死了。
趙抃聯想到上次到益州時,曾經有人聚眾淫祀,興妖作怪,裝神弄鬼,騙取百姓錢財,老百姓苦不堪言。趙抃為正民風,治以峻法,使社會民風大為好轉。這次來到成都任上后,又遇到人命案件,并且是在舉行淫祀活動時發生的,他果斷地作出判斷:“這個人是因為當時酒食過量而死亡的。”用今天的話說就是飲酒過量而亡。大家覺得是那么回事,于是就迅捷出動警力,將首惡抓捕起來進行法辦;其他參加活動的人經過教育后,全部釋放回家。蜀地民眾“大悅”,贊嘆趙抃辦案公正,為民除憂。宋英宗也夸贊趙抃在成都的領導方法是“中和之政”,很得民心。
宋神宗接位后,又把趙抃召回,讓他負責諫院工作,當諫官的頭。諫官是朝廷重要職位,趙抃害怕自己不能勝任,就前來向皇帝辭謝,希望做別的工作。宋神宗早已聽說趙抃的為政才能,十分欣賞趙抃,對他說:“我聽說你一人獨自騎馬到蜀地,只以一琴一鶴隨身,為政簡易,是這樣的嗎?”趙抃見皇上對自己如此了解和夸獎,也就不便再說什么。不久,趙抃又被提拔為“參知政事”,成了朝綱的重要決策者之一。
為了感謝皇帝的知遇之恩,趙抃盡心盡責,只要有對朝政不利的事情,有對社會百姓不利的事情,他都會向皇帝密啟稟報,神宗皇帝必定親筆予以答復。
有一次,成都出現了戍卒騷亂造反現象,在社會民眾中造成不好影響,直接影響到政府在民眾心中的形象。為了穩定局勢,保一方平安,朝廷又讓趙抃以“大學士”身份,再度到成都任知府。
到了蜀地后,趙抃為政,比之前更加寬厚仁政,與官兵及僚屬們推心置腹,促膝談心,希望大家安心認真工作,履職盡職,帶頭保國家平安、保社會穩定。
有一天,見一位卒長站立在大堂下,趙抃就把他叫到自己身邊,真情地對他說:“我與你年齡都差不多大,我獨身一人來到蜀地,就是為了能為天子安撫一方。你也是吃朝廷俸祿,亦宜清謹畏戢,帶領好自己的部下,兢兢業業做好社會治安和防務工作。只要大家認真努力工作,等到朝廷規定的衛戍期限到了,大家順利完成任務了,還可以拿一筆錢回家養家糊口,過上穩定的家庭小日子是不成問題的。”
那位卒長聽了知府大人的話后,見知府大人不僅原諒了他們之前的過錯,還真心實意地為他們的未來前途著想,為他們的生活指明了方向,激動得差點流下淚水。他回去后,馬上把趙抃與他談話的內容告訴其他戍卒,大家是“喜轉相告”,士氣從此大振。戍卒們自覺改變了過去騷擾百姓的惡習,人人“莫敢為惡”,不想為惡,不能為惡。蜀郡社會風氣又開始好了起來,老百姓們又過上了晏然安寧的生活。
四.被閹黨“酷刑拷掠”的御史
御史是個政治色彩濃厚的職掌,但又是個易得罪權貴的高危職業,因此,他們極容易成為黑惡勢力的攻擊目標,他們的生命也會時常受到威脅,這一點,在明代萬歷年間、尤其是閹黨魏忠賢把持“東廠”、鎮壓東林黨人時期最為明顯。
明代御史中,有許多人的事跡感天動地,其形象光照人寰,至今仍有可圈可點之處。我們謹擇幾位御史以觀之。
《明史》卷二百四十四記載,萬歷三十五年(1607年)進士出生的左光斗是安徽桐城人。選授御史,巡視中城,曾“捕治吏部豪惡吏,獲假印七十余,假官一百余人”,致使“輦下震悚”,朝野震驚。左光斗是一位不畏強權、敢于向吏部黑惡勢力開戰、進行官場打假的御史,他與左副都御史楊漣一道,勇敢檢舉揭發魏忠賢奸黨的亂政行為,被朝野并稱為“楊、左”。
楊璉曾條列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狀,后被魏忠賢矯詔、羅織對皇上“大不敬,無人臣禮”等罪名。魏忠賢余黨又通過栽贓陷害等手段,迫使楊璉等人在嚴刑拷打面前“俱自誣服”,誰知這樣反而給了魏忠賢閹黨以把柄。在逮捕楊璉時,京城士民數萬人“擁道攀號”,為其鳴冤叫屈;其所經歷的村市,人們都“焚香建醮”,祈祐楊璉能夠生還。但楊璉還是被東廠酷法拷訊,打得體無完膚,于某日深夜被迫害致死。一直到崇禎初年,楊璉才得以平反昭雪,追贈太子太保、兵部尚書。
左光斗雖在明熹宗天啟二年(1622年)官拜左僉都御史,亦遭魏忠賢閹黨同樣手段的陷害。聽說左光斗被抓捕,“父老子弟擁馬首號哭,聲震原野,緹騎亦為雪涕”,就連負責押送的衛隊人員也為之流淚。左光斗與楊璉在同一天被迫害致死。在魏忠賢誅滅后,朝廷追贈左光斗為右都御史。
袁化中也是明萬歷三十五年進士,因在地方任職有“善政”,于泰昌元年(1620年)被擢升為御史。明熹宗天啟二年,上疏陳時事可憂者八,即:宮禁漸弛,言路漸輕,法紀漸替,賄賂漸章,邊疆漸壞,職掌漸失,宦官漸盛,人心漸離。其語言皆剴切時弊。他也與楊璉、左光斗等人共同彈劾魏忠賢,指責魏忠賢“障日蔽月,逞威作福,視大臣如奴隸,斥言官若孤雛,殺內廷外廷如草菅”,致使“朝野共危,神人胥憤”。魏忠賢對他是恨之入骨。后被魏忠賢及其爪牙通過竄入別人獄詞的辦法,將袁化中牽連進去,加以陷害,以賄賂罪逮捕下詔獄。袁化中最后也是被“酷刑拷掠”,在獄中斃命。一直到崇禎初年,袁化中才被平反昭雪,朝廷追贈其為太仆卿。
五.“燒車御史”謝振定
有清一代,御史的身影仍然活躍在封建王朝的政治舞臺上,其威力是有增無減,不似明王朝那樣,經常出現把御史迫害致死的現象。我們可以通過一個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
《清史稿》卷三百二十二《謝振定列傳》記載,謝振定是湖南湘鄉人,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編修。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考選江南道監察御史。負責巡視南漕,即對南方漕運情況進行巡察。考察途中,曾出現“漕艘阻瓜洲”擱淺現象,謝振定禱于神,果然“風轉順漕艘”,風向助推船只脫離險境。人稱稱這股及時風為“謝公風”。
乾隆六十年(1795年),謝振定升遷為兵科給事中,巡視京都東城時,“有乘違制車騁于衢者”,發現在都城街衢十字路口,有一輛超越規制即超標的車在行駛,就“執而訊之”,一問得知,是和珅一位小妾的弟弟,即是和珅的內弟。這家伙仗著與和珅的關系,見被喝令停車檢查,還出語不遜,罵罵咧咧的,對前來執法查處的人不滿。
謝振定見此人如此囂張,命令手下人“痛笞之”,用皮鞭將其痛痛打快快地抽打一頓,管你是什么來頭!接著下令:“焚其車”!又對那位被打得哭爹喊娘、早已沒了脾氣的和珅內弟呵斥道:“此車豈復堪宰相坐耶?”這車子還能不能再給宰相和珅坐啦?意思是說,給你把車燒掉,看你還拿什么張狂。
和珅知道這件事后,吃了個啞吧虧,但咽不下這口氣,他要尋找機會報復謝振定。這時,出了個本來就在尋找機會想巴結討好和珅的人,這個人就是給事中王鐘健。王鐘健深知和珅的心思,就假借其他事情來彈劾謝振定。和珅明知彈劾內容有假,但就勢“奪職”,把謝振定的官職給撤消擼了。
嘉慶四年(1799年),嘉慶皇帝下旨將和珅革職下獄,后被賜自盡。嘉慶五年,謝振定被朝廷重新起用,授禮部主事,充員外郎,充坐糧廳,負責監收漕糧。他裁革陋規,使兌運渠道肅然有序,依章依規,為國家漕運漕糧安全和合理經營做出了重要貢獻。嘉慶十四年,謝振定去世。
到了道光年間,謝振定的兒子謝興峣,官至河南裕州知州,以政績卓越被推薦引見給皇上。按照程序,須“循例奏姓名、里貫”,即要向皇帝自報家門姓名和籍貫。道光皇帝問謝興峣:“爾湖南人,乃能為京師語,何也?”意思是說,你是南方人,怎么會講北方京城官話的?
謝興峣回答說:“臣父(謝)振定,官御史,臣生長京師。”
道光皇帝一聽,馬上說到:“爾乃燒車御史子耶?”你就是那位燒車御史的兒子呀?道光皇帝大喜,對謝振定當年任御使職時,大膽燒掉和珅車子的舉動大加褒獎,并勉勵謝興峣要向父親學習。
第二天,道光皇帝向軍機大臣們說:“朕少聞燒車御史事,昨乃見其子。”命擢拔謝興峣為敘州知府,對“燒車御史”的兒子加以提拔重用,以此表示對敢于與不良現象進行斗爭的正直御史們的褒獎。
封建御史已已,吏治督察未了,每一個時代都在呼喚御史式人物。
(束有春 2023年7月30日于金陵四合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