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我9歲,因家境不好加上還要帶妹妹弟弟,一直沒有上學,周圍像我這樣情況的有十幾個。還是生產隊長老洪有辦法,他帶人只花了三天時間就在會計室旁邊蓋起了兩大間房子,美其名曰:耕讀小學的教室。
所謂的教室,其實就是兩間泥巴墻的草房子,連里邊的課桌凳都是用泥巴摻著麥草做成的。還記得當年流行的幾句順口溜:“泥巴墻,土臺子,里邊坐著泥孩子。學語文,學珠算,半耕半讀不簡單。”
當時的耕讀小學里大概有二十多個孩子,其中有八九個年齡太小的都不在名單里,像我弟弟當時才只有3歲。
上語文課,進來的是體育老師,聽大人們說他叫洪放,剛從部隊復員回來。洪老師教我們認識“大、小、上、下”幾個字。先是領著大家一起念:“大羊大,小羊小,大羊小羊山上跑,跑上跑下吃青草。”然后是識字教學環節,他帶著我們“書空”(在老師的提示下,學生口中念出漢字的筆順同時伸出食指在空中仿寫)。“書空”之后,每個人就會領一塊老師為我們特制的手寫板,用手指蘸著水一遍一遍地練寫。
對于學習認真、成績好的同學,洪老師會發一支鉛筆或一本寫字本,據說這都是他自掏腰包買的獎品。
洪老師不光教我們語文和體育,還教我們唱歌。我們都很驚奇,老師唱歌非常好聽。小伙伴明明私下告訴我,長大了他一定要去當解放軍,練習正步走,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什么的,也一定神氣得很。
記得那天下課之后,同伴小胖突然發問:“老師,講講你上戰場殺敵人的故事唄,還有負傷……”聽了這話,老師也不生氣,非常平靜地說:“我沒有上過戰場,負傷是因為一次訓練不小心造成的。”
耕讀小學只上半天課,可就在這有限的半天時間里,我們也常常盼望下雨,因為一下雨我們就不用到外面上體育課了,這時,洪老師一定會給我們講故事。洪老師講故事時聲音不高,語速不緊不慢,那些故事就好像在我們眼前剛剛發生一樣。
我參加工作后不久,聽說洪老師下崗回村當了農民。后來,無論是村黨總支書記還是鎮武裝部部長,他都干得非常出色。有一天我無意中聽到了父母的對話,母親說:“看人家洪放,那是裝龍像龍,裝虎像虎啊。”父親帶著糾正的語氣說:“那叫干一行愛一行!真是的。”
歲月匆匆,算起來,洪老師今年也是八十有二的人啦。上次回老家,有人告訴我,洪老師退養以后隨兒子去了重慶,幾十年一直沒有回過家鄉。
如今,當年的小伙伴也都過上了退休享老的生活,不管曾經當過什么,醫生、鄉村干部、教師、部隊團政委……大家又重新回到人生最后一道起跑線上。上次在蘇州聚會,談起洪老師,那真是口口相念呀!同學們約定,來年春暖花開,一起赴重慶,見見咱們人生的啟蒙老師,道一聲:“敬愛的老師,我們真的好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