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生命，一切都是有秩序的，有關生命的一切探索路徑也都是要遵循規律的。

　　漢字是生命的產物，漢字美的孳乳同生命一樣，都要順應自然規律。沒有規，就沒有統，沒有律，就沒有道。

　　不論是設計，還是書法，“漢字”都是這些年我堅持不移“研究”的核心。這么說，好似命題太寬大。但在各種嘗試之后，深深的體會到不管立足于哪個角度，“理性分類分析，感性調動應變”的重要性。根據語境的不同，我把這些嘗試分為四塊：

　　小品《幽》

　　大草《杜甫詩》

　　一、字在其“中”—筆墨兼得，書者法象

　　這一類主要以毛筆為核心工具，在對毛筆使用中，人們總結了一些使用經驗的說明，就是人們津津樂道的“筆法”，這也是古往今來萬千書法人孜孜以求的重點。趙松雪說用筆千古不易，我相當贊成，因為毛筆的發明到現在，基本形制沒變。最關鍵的是，人類沒變，四肢還是那樣的四肢，手指、手腕、手臂的構造也未曾“進化”。

　　所以理性的來看，毛筆筆桿的狀態有相對靜態立正和相對旋轉傾斜；筆毫的狀態有相對平順和相對交錯；手指執筆力量程度有相對松緊、捻捏之別，空間緯度上有上下、前后、左右等不同；手腕有相對的翻轉之異...

　　隨著不同書體的不同狀態，人們的肢體運動也會隨之而變，只不過古人說的不是那么直接。比如在闡釋筆法時，就用到“錐畫沙”、“印印泥”、“折拆股”等這些詞匯，背后是古代書家根據自己的切身體會，所做的類比隱喻，換到今天，我們可用“開車轉彎”“火車軌道”等更加熟悉的場景來描述用筆的狀態，以便更好理解。在這一階段，不論是對工具的使用，還是對漢字的完成度上，還是以遵規則、可識別、真流露為準則。這也是中國書法的內核，是一切想要表現“中國風”藝術延展的技術基礎和靈感源頭，總之，這是大樹的根。開落更迭，取之無盡，探之不夠。我們都需要一直學習。

　　《去作風吧》扇面

　　大字節臨《石門銘》

　　二、字由“變”化—一寓于書，抒者法情

　　中國書法史上，基本上每一個時代，都會有“逾矩”者，來挑戰前代在毛筆的“韌性張力”。這或發生在漢字書體系統的嬗變邊緣，或發生在某個書風系統彌漫以至糜爛的“險境”，或發生在人的性情神思異于常態時刻，人們或自覺，或不自覺地撐開甚至是撕裂一門遮簾，讓生命得以舒暢，讓生命的產物——漢字、毛筆甚至是載體，都得以自由。甲渠四時文書里的長豎是，大王的一拓直下是，傅山的勾環盤迂是，徐渭的跌宕縱橫是...

　　這階段的學習，我們不僅要有第一階段法象的基礎認知，也要有切身人情的代入。春風和煦，筆毫順柔，使轉適意；國仇家恨，情緒裹絞，頂破楮素；抑郁不解，筆墨滯結，糾葛纏累。造物者在設定了人類這個地球主宰者以后，人是沒變的，不僅是肢體，其實感情、智慧都是沒變的。我們既要合古形，還要和古情。右軍爺爺說得好：后之覽者，亦將有感！就看我們能否把細膩的“情”絲抽出來！這階段的捕捉，以情主筆，筆要從，從則容，情要真，真則實。

　　《可以搞藝術，但是沒必要》

　　《漢樂府詩歌》

　　三、字以為“示”—技融于底，述者法式

　　格羅皮烏斯在《包豪斯宣言》里說：建筑師、雕塑家和畫家們，都應該轉向應用藝術，藝術家和手工藝人之間不存在根本的區別。藝術家只是一個得意忘形的手工藝人。此話有理。漢字的生和發都是來自實用。每個時代也都有實用性的文字。即便是二王書風，說到底，“藝術”性都是后人附加其上的。

　　但是實用之實用和藝術之實用，就屬于不同階段的實用了。真實用，屬于最原始的需要，好比水果攤主的隨手涂鴉：今日老板喜得一子，全場水果打半折！藝術化的實用，是在滿足原始需求之上還要滿足審美需求。就相當于水果店老板找了一個美工或設計師寫了一手漂亮的pop字體，有一個主次分明的排版和設計。當然，“真實用”的素材可以給“藝術化實用”提供素材和靈感。在傳統書法語境下的藝術性實用，也會有障礙——比如篆書，甚至是鳥蟲篆，放到水果攤的招牌字中，就不行，因為大家不認識，太陌生。也就是說，可以有裝飾，但是表述對象不明確就有些“賣弄技巧”、“弄巧成拙”、以及于“裝神弄鬼”了。處理的好，得幾分趣味，博幾分注目，討幾分共鳴，受眾自然也會記住。

　　這時候的漢字處理，不再受限于單單的“毛筆書就”以及“傳統式樣”，但是如果有這個“毛筆法理”的支撐，同樣的字體形態以及同樣的編排，大家在文本識讀的同時，還會有個體姿態的審美，以及通篇氣息、氣質甚至氣場上的加倍感受。這階段的技巧是為實用而呈現，但是區別于傳統意義上“純文本信息傳達”，而附加的是“漂亮”地呈現。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草書《烈士家書》

　　四、字以為“詩”—筆墨兩無，術者法神

　　在這個慌慌張張，匆匆忙忙的時代。更多人的是為了“生存”奔碌，而忽略了“生活”感饋。每個人的情緒表現不一樣，有人用文字，有人用音聲，有人用形色。我們可以選擇過往所有掌握的技術、技巧，發揮所有的控制力、想象力，選擇盡可能多的資料、材料，以各種深度、寬度來表現、表達你現在的情緒、情思。

　　漢字作為素材，除了上述的特征之外，還是要回歸漢字的屬性——“筆墨成字”。

　　“筆”，是人，是手、是筆、是紙、是電腦、是畫筆、是手段，是技巧，是情緒、過程；“墨”是紙、是畫布、是顏料、是墨汁、是色彩、是框、是燈光、是溝通，是輸出、是結果。萬變不離其宗，感性，隨性只是情緒基底，一切的道統規律還是要遵守。

　　這階段，漢字可以突破形態邊界，突破表現手段的一切障礙，可以抽象，但是如果可以，要有“詩”性的表達。因為那樣，在神骨里是屬這片土地的。

　　大草《四時幽賞錄》節選

　　《思量題齋選》

　　五、結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

　　毛筆書寫支撐之下的漢字法理，可以說是諸多漢字美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它是認識、深入漢字的起點和終點。

　　漢字的美，可以說是從里到外都透露著生命的張力，愿與諸君一道，用有限的生命精力，投入其中，實踐著、探索著、感饋著、分享著......

　　小草《四時幽賞錄》節選

　　草書《蘭亭序》

　　書法家介紹

　　陳 亮

　　1991.03出生，字體設計師。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江蘇省青年書法家協會楷書委員會委員、江蘇省書法院特聘書法家、河北省青年美術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