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八十一歲的馮亦同先生選了一個專做粵菜的小館子,很正規(guī)地請我和另一位老友聚敘。他點的幾道菜和點心,不光口味好,造型也別致。印象最深的是做成天鵝狀的榴蓮酥,裝在一只精致鳥籠里提上桌來,美到不忍下箸。回想了一下,這些年里馮先生做東請過幾次飯,所選的飯館都挺有特色,且就餐的環(huán)境都特別溫馨。細細體會,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對美有著特殊敏感的人。他講究一種格調(diào),對很細微的部分也有內(nèi)心的要求。有一個詞用在他身上再恰當不過:風雅。是的,馮先生傳遞給人的正是這么一種美,一種內(nèi)心深處自然而然綻放出來的芬芳。
我突然就想到了他曾經(jīng)為南京的雨花石寫過幾百首詩的事。那些雨花石精品固然很美,有的渾然天成的圖案也確可讓人產(chǎn)生不同的聯(lián)想,但它們終究只是石頭,而馮先生卻能通過一雙慧眼,觀察,體悟,進而鍛打出巧奪天工又饒富寓意的詩句,讓冷冰冰的石頭成為鮮活靈動的生命。這樣的事一般人做不來,當然也不至于有太多人樂意去做。這其實是一種愛(近乎癡迷的愛)、一種常人難以企及的毅力,和對世間萬物所持的清新脫俗而又澄澈寧靜的一份心境。說到底,這便是一種風雅,一種透著高貴典雅之氣的風雅。
這幾年,南京的中學生之間有一本書很火,老師和同學都在讀,書名叫作《南京詩歌地圖》。作為六朝古都、十代首府的金陵,素有“詩國”盛譽;歷代騷人墨客吟詠金陵的名篇佳作難以計數(shù)。怎樣擇其精要,為廣大青少年讀者編選出一部既體現(xiàn)經(jīng)典性、代表性又突出多樣性和創(chuàng)新性特點的詩詞選本,這是一個沙里淘金、可稱作千難萬難的硬活。正是底蘊深厚的馮先生把這活給接了。那一年他去新西蘭看望在那兒就讀的外孫女,背著幾大包的行囊,里面裝的全是為編著這部書而收集的各種資料。經(jīng)過長達半年反反復復的比較和篩選,他最后選定了上自六朝下迄民國(1949年截止)80余位作者的近百篇作品,然后由他以嚴謹而充滿詩意的文字,寫出每一篇的作者簡介、詞語注釋和品讀賞析。這本書在2019年3月由南京出版社推出首版后,已加印過多次,受到國內(nèi)詩詞愛好者和青少年朋友的廣泛歡迎,被認為是在“詩”與“史”的關聯(lián)上既具有獨創(chuàng)性又具有實用性的一個詩歌選本,讓人十分真切地獲得了“不朽的名篇就在眼前,千秋英杰同你對話”的美感與樂趣。
馮先生在這部書的后記里謙遜而又明了地談了他編著的宗旨:“南京歷代經(jīng)典詩詞無比豐富又博大精深,我們的‘詩歌地圖’僅僅是一次大膽的嘗試和有限的‘索引’,旨在推廣經(jīng)典詩詞的閱讀與欣賞,配合校園詩教和語文學習,關乎民眾素質(zhì)與人文修養(yǎng)的提升。”從他的這段話里我依舊想到了上面提及的那個詞:這是一個年逾八旬的風雅之人干了一件可以流傳后世的風雅之事。王慧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