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訟獄”一詞出于《管子·小匡篇》：“無坐抑而訟獄者，正三禁之而不直，則入一束矢以罰之”。意思是說：沒有冤屈而來訟獄告狀，官方正式再三地勸禁又不聽、而理由又不充分直正者，則須交納一束箭以作懲罰。這是管子與齊桓公對話時，針對齊國“寡甲兵”即軍備武器不足的嚴峻形勢，準備采取“輕重罪而移之于甲兵”的政策，對罪犯采取讓其交納武器、盔甲、犀牛皮、盾牌、兵器架、胸甲皮等物來減輕他們的罪行；對于那些沒有冤屈還要進行打官司告狀、又不聽政府勸解勸和的人，就罰他們上繳一捆箭來抵過。

　　人類本性中存在競爭、殺伐、掠奪、猜忌等劣根，從而引起種種復(fù)雜社會矛盾和難以自行協(xié)調(diào)解決的問題。隨著社會文明進步，尤其是王權(quán)建立，人類終于有了權(quán)威，他們擁戴權(quán)威，反過來又讓權(quán)威來統(tǒng)治自己；他們請權(quán)威來協(xié)調(diào)處理問題，在權(quán)威面前表達訴求，從而又不得不為權(quán)威去付出?！霸A獄”的出現(xiàn)與斷訟析獄工作的開展，正是人類群體與權(quán)威之間發(fā)生勾連的必然現(xiàn)象。在現(xiàn)代人語匯中，打官司告狀、辦案、斷案、審判、判刑、坐牢、問斬等，都隸屬古代訟獄范疇。

　　由于構(gòu)成訟獄的原因復(fù)雜多變，無論是甲乙雙方互打官司告狀，還是權(quán)威官方立案公訴，都存在著對案情的調(diào)查研究、分析判斷是否精準問題。在這過程中，神話出現(xiàn)了，有些斷訟析案人員因成績突出而常被人們稱為“神探”，有些人則被認為在處理訟獄過程中有神來相助，當然也有辦案人員不信鬼神的。

　　我們知道，中國最早最具權(quán)威的大法官是與堯舜禹同時代的皋陶，是他提出了“慎乃憲”思想，要求人們在立法、處理案件時要慎之又慎，細之又細，因為許多案件事關(guān)人命、事關(guān)國家社會穩(wěn)定?？捎钟姓l知曉，皋陶當年的斷訟析獄本領(lǐng)，在后世也被賦予了神奇色彩。

　　漢代王充在《論衡·是應(yīng)篇》中記載，皋陶治獄，其罪疑者，令觟?（huàzhì，獨角羊）觸之。即對那些難以斷定、疑點較多的案件，就讓觟?這種羊來幫忙。這種羊雖然只長一只角，但卻天生具有神奇靈異功能：“性知有罪，有罪則觸，無罪則不觸”。如果有人犯了罪，這種靈羊就會用獨角去觸撞那個人，從而給破案人員提供斷案幫助，這就是“皋陶敬羊，起坐事之”典故的由來。大法官皋陶的破案本領(lǐng)被染上了神話色彩。皋陶辦案時的獨角羊，如同今日訓(xùn)練有素的警犬，雖然其嗅覺的靈敏性肯定不如今日訓(xùn)練有素的警犬，但卻具備判別是非對錯的能力。在科技手段還不發(fā)達的時代，利用神獸來幫助斷案，也不失為是一種最佳求助和幻想了，如果案件辦錯了，責任全部在那只畜牲身上，人類自己是可以開脫掉的。

　　在后來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諸如唐代狄仁杰辦案，宋代包拯辦案，《三俠五義》《七俠五義》中人物形象塑造，尤其是影視劇在演義過程中出現(xiàn)的神話傳奇色彩，應(yīng)該說也是于古有征了。

　　在正史及文學(xué)作品中，訟獄中的神異現(xiàn)象也是俯拾可見。姑且不論元代關(guān)漢卿《竇娥冤》中“六月雪”神異現(xiàn)象是確有其事，在正史中也有類似記載。

　　《明史》卷一百六十《石璞列傳》記載：明永樂九年（1411年），石璞任御史；正統(tǒng)初年（1436年）歷任江西按察使，他“善斷疑獄”。

　　有民娶婦，三天后“歸寧”時“失之”。舊時，嫁出去的新娘子要在三天后回娘家省親，民間叫“回門”，但這位新娘子在回門時卻失蹤了。于是“婦翁訟婿殺女”，新娘子的父親即男子的岳父壯告女婿，稱是女婿謀害了自己的女兒。結(jié)果，“誣服論死”，官衙將女婿捉去，女婿經(jīng)不住拷打，最后屈打成招，按罪論死。

　　石璞到任后，覺得這個案件有蹊蹺處，就“禱于神”，結(jié)果在夢中果真夢見神示以“麥”字。石璞恍然大悟，再也睡不著覺了，心想：“麥者，兩人夾一人也?！?“麥”字的繁體字寫作“麥”，中間為兩個“人”字。于是他不動聲色，等到第二天天亮，照例“械囚去行刑”，把已經(jīng)定為死罪的那位女婿拉去殺頭。而自己卻神色淡定地注意觀察四周的跡象。

　　果然，“未出，一童子窺門屏間。捕入，則道士徒也”。還未出監(jiān)獄大門時，只見一個童子在另一處的門屏間偷偷觀看。石璞覺得可疑，立即派人去把那小童子抓來。一看便知，原來是當?shù)匾晃坏朗康男⊥降堋?/p>

　　石璞厲聲叱道：“爾師令爾偵事乎？”是不是你師傅讓你來探聽虛實的？

　　“童子首實。果二道士匿婦槁麥中”。那小徒弟嚇得半死，連忙磕頭承認。原來是兩位道士將回娘家省親的新娘子強奸后致死，并藏匿在了已經(jīng)枯槁的麥田中。

　　石璞下令，立即拘捕兩位道士。經(jīng)過審問，兩位道士對包犯罪行供認不諱，被依法論斬。這樁奇案終于告破。

　　石璞在江西任按察使數(shù)年，當?shù)厥恰帮L(fēng)紀整肅”，雖是“婦豎”，無論男女老幼，人們都親切地稱他為“石大人”。

　　石璞辦案，在夢中得到神助，實質(zhì)上也是自己通過苦思冥想而獲得的靈感，也是與調(diào)查研究分不開。而在歷史的長河中，更多斷訟析獄人員是不信鬼神的。

　　《宋史》卷三百二《范師道列傳》記載，范師道進士及第后，被任為江西撫州判官，后又任安徽省廣德縣知縣。廣德縣里有個張王廟，民歲祠神，殺牛數(shù)千，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造成嚴重影響。范師道到任后，“禁絕之”，堅決杜絕這種現(xiàn)象，并下令拆除了張王廟。

　　《明史》卷一百六十一《張昺列傳》記載，張昺是明成化八年（1472年）進士，授江西省鉛山縣知縣。他為人“性剛明，善治獄”。有嫁女者，及婿門而失女。雙方互訟于官，不能決。這個案件是新娘子出嫁時，到了新家的家門口時，人卻不見了。于是，翁婿之間又打起了官司。

　　張昺行至邑界，進行視察，發(fā)見有一棵大樹特別大，已經(jīng)妨礙莊稼生長了，欲砍伐之。但老百姓卻反對，稱說有神巢其巔，即大樹巔上有神在居住，是神的巢窩。

　　張昺偏不信神，“率眾往伐”。

　　但見有衣冠三人拜于道左，希望官府不要砍伐那棵大樹。張昺厲聲叱之，那三人忽然不見了。

　　誰知大樹被砍伐樹時，有鮮血從樹間流出。張昺見狀，“怒手斧之，卒仆其樹”，憤怒之下，掄起大斧頭，終于將大樹砍倒了。

　　只見從樹巔巢中傳來哇哇的叫聲，隨之“墮二婦人”，有兩個女人從大樹巔的巢中跌下。經(jīng)審問，她們都說是被“狂風(fēng)吹至樓上”的。其中一人，“即前所嫁女也”。

　　原來，當?shù)赜幸粋€會巫術(shù)的人“能隱形”，專干“淫人婦女”勾當。張昺將那巫抓來，痛杖之，但那巫“無所苦”，并不感到疼痛，一不留神，那巫竟挾持兩位女子消失逃跑了。張昺怒不可遏，“馳縛以歸，印巫背鞭之，立死”。在將巫師捉拿歸案后，在其背部加蓋上官印，用以鎮(zhèn)邪，破了巫師的法術(shù)；再用牛皮鞭進行拷打，終于將那個巫師給打死了，為民除了害。張昺下令，“盡毀諸淫祠”。

　　當?shù)赜幸晃还褘D只有一個兒子，但卻“為虎所噬”，就到張昺這里來訴冤。張昺對那位寡婦說，你給我五天時間吧，我來幫你破案。

　　于是，他齋戒沐浴，準備去祭祀城隍神。說也奇怪，到了五天期限，只見有“二虎伏庭下”。

　　張昺叱曰：“孰傷吾民，法當死。無罪者去?！?/p>

　　只見一虎起，斂尾去；一虎伏不動，被張昺射殺之，并將那只老虎送給了那位“節(jié)婦”。張昺降虎，一縣稱“神”。

　　鉛山縣風(fēng)俗，婦人夫死輒嫁；有病未死，先受聘供湯藥者。張昺欲變其陋俗，令寡婦皆具牒受判，重新嫁人。

　　張昺特意讓人“署二木”，即制作兩塊木牌，一塊上面寫“羞”字，愿意改嫁的人就跪在這塊木牌前；一塊上面寫“節(jié)”字，不愿意改嫁的人就跪在這塊木牌前。

　　有一鄉(xiāng)民名叫傅四，其妻名“?！保乃朗?，不肯改嫁。但舅姑即公公婆婆“紿令”即誆騙她跪在了“羞”木牌下，說明她是要求改嫁的。張昺就“判從之”，宣判這個姓祝的寡婦是愿意改嫁的?，F(xiàn)在想來，這位寡婦是吃了不識字的虧啊。

　　寡婦見官府判她去改嫁，如五雷轟頂，因為完全違背了她的意愿。在萬分痛苦之下，她竟“投后園池中死”。

　　正因為公公婆婆的誤導(dǎo)、張昺的誤判，致使這位執(zhí)意守節(jié)的寡婦竟命喪九泉，從而構(gòu)成了冤案。冤情戾氣太重，最后竟出現(xiàn)了“邑大旱”，境內(nèi)長期不雨、旱情十分嚴重的現(xiàn)象。

　　這天，張昺“夢婦人泣拜”。夢醒后，還能記得其“里居姓氏”。于是就“往詰其狀”，準備開棺驗尸，核實真假?！凹皢⑼粒踩缟薄．斎藗儼淹林械墓撞拇蜷_時，那自盡而亡的寡婦，面色仍如生前一樣。

　　張昺“哭之慟”，邊哭邊說：“殺婦者，吾也?！碧匾怨偌颐x，為文以祭，對那位寡婦進行改葬。說來也奇怪，在為那位冤死的寡婦改判改葬后，“天遂大雨”，旱情終于得到緩解。

　　又據(jù)《明史》卷一百六十《張瑄列傳》記載，張瑄是明正統(tǒng)七年（1442年）進士，后被授刑部主事。歷任郞中，為政“有能聲”；景泰年間（1450-1456年），賜敕浙江省安吉縣知府。

　　安吉當?shù)亓?xí)俗尚巫，迎神無休日。這天，張瑄在途中遇到了迎神隊伍，當即下令，“投神水中”，他要徹底剎住信神弄鬼巫風(fēng)習(xí)氣。

　　但是在做了這件事后，“俄遘危疾”，張瑄竟然很快就生大病，并且到了生命垂危程度。

　　當?shù)亍案咐辖匝陨駷樗?，請?fù)之”。老百姓們都說是張知府得罪了神，是神在作祟，要報復(fù)知府大人了，希望把敬神巫俗再恢復(fù)起來。

　　張瑄雖然病重，但聽到有人說出這種話后，大怒，堅決不允許，他寧可丟掉生家性命，也決不允許當?shù)匚罪L(fēng)再度復(fù)活。

　　說也奇怪，不幾日，張瑄竟“疾亦愈”，身體也痊愈了。人體的陽剛正氣終于戰(zhàn)勝了鬼神邪氣。

　　《清史稿》卷三百五十七《熊枚列傳》記載，熊枚是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進士，授刑部主事。史稱他“斷獄平”，在斷訟析獄工作中能夠堅持公平公正。有幾件事能夠說明這一點：

　　左翼護軍給餉時，誤用“白片”即沒有加蓋公章就把事情辦了，后因懼怕責任，又私自補加印章，這是違背辦事程度的，其負責人當以“盜印”來治罪；熊枚卻認為：他們“知誤更正，與盜用異”，就將其改成緩期執(zhí)行。

　　宜城縣吏毆斃“社長”即領(lǐng)導(dǎo)，在賄賂衙役后，竟改判為社長是因病致死，準備緩期執(zhí)行；熊枚卻認為：雙方斗毆的情況是輕的，但“舞文情重”即竄改案情卷宗的情節(jié)卻是嚴重的，于是“改實”，對那位致領(lǐng)導(dǎo)死命的縣吏予以重判。

　　在任河南汝寧縣知府時，汝陽有殺人而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者，案情已經(jīng)得到證實，但被判刑的人仍然控訴不止，難以結(jié)案。熊枚到任后，決定重新訊鞫（jū），親自重新審案。在這過程中，他熟視旁邊的一位衙吏，觀察其神色，突然大聲對那位衙吏說：“此汝所教也！”即目前這個犯人之所以拒不認罪，都是由你教唆指使的。那衙吏一聽，臉色驟變，開始還不承認，在用刑拷打后招供承認，他是準備將殺人案嫁禍于縣域中某富裕人家，想趁機敲詐勒索一筆。案件終于告結(jié)。人們對熊枚辦案能力贊不絕口，“咸以為神”。

　　乾隆五十八年，熊枚遷任江蘇按察使。吳江太湖之濱有淫祠三郎神習(xí)俗，奸民利用祭祀機會，結(jié)黨營私，擾民害民，民眾上訪不斷。熊枚到任后，暗中調(diào)查了解，獲知真情。當時正值“賽祠”，進行祭祀活動比賽，許多舟船集中在鶯脰湖中。熊枚暗中布置警力，一次抓捕38人；同時收繳贓物，將9位“劇盜”抓捕歸案。熊枚下令，“毀三郎像火之”，從此“盜遂息”。熊枚可以稱得上是封建官吏中又一位不信鬼神的官吏了。

　　事實上，那些斷訟析獄、辦案能力強的官吏們，他們的共同特點都是堅持調(diào)查研究，善于捕捉蛛絲馬跡，綜合分析判斷。他們一方面不信神，不怕邪，一方面堅持謹慎辦案，堅持從事實出發(fā)，所以他們斷訟析獄，往往給人以一種“神”來感覺。

　　古代還有個“殺馬驗粟”案件也告訴我們，在解決疑難案件時，要具備判別是非能力，殺伐要果斷。

　　《舊五代史》卷七十五《晉書高祖紀》記載，在后唐明宗李嗣源當皇帝時，石敬瑭已官至侍中、太原尹、北京留守、河?xùn)|節(jié)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蕃漢馬步軍總管，后又改賜竭忠匡運寧國功臣。到了后唐閔帝李從厚時，又加中書令。石敬瑭為人，性格簡儉，未嘗以聲色滋味輒自宴樂。每當公事辦完回到休息地時，必召幕客前來，議論民間利害及刑政得失，對那些難以處理犯的事件，大多要親自負責解決。

　　這天，有一位店婦訴訟部隊軍士，稱“曝粟于門，為馬所食”，即自己曬在門前的粟糧被軍馬吃了，要求軍士賠償。但這位負責軍馬的戰(zhàn)士“懇訴”自己的馬沒有吃店家的糧食，“地以自明”，土地老爺可以明鑒作證。雙方爭執(zhí)不下，最后竟告狀告到了石敬瑭那里。

　　石敬瑭對負責辦案的鞫吏說：“兩訟未分，何以為斷，可殺馬刳腸而視其粟。有則軍士誅，無則婦人死?！彼鞖ⅠR。結(jié)果是“馬腸無粟，因戮其婦人”。從此以后，境內(nèi)肅然，莫敢以欺事言者。

　　石敬瑭后來在契丹人援助下，推翻了后唐政權(quán)，建立了后晉政權(quán)。正因為他請契丹軍隊來推翻前朝，所以被孫中山痛斥為是與明朝吳三桂引清兵入關(guān)而致明朝滅亡一樣的罪人，當口誅筆伐之。

　　在清代官吏中，有位名叫黎士弘的人，其斷訟析獄的能力也是很出奇的。

　　《清史稿》卷二百八十五《黎士弘列傳》載，黎士弘是順治十一年（1654年）舉順天鄉(xiāng)試后，授江西廣信府推官。在任時，他鋤強糾貪，奸宄斂戢，理讞（yàn）牘，為數(shù)百人平反昭雪，消除罪名。當時民間流傳：“遇黎則生”。在任永新縣知縣時，他堅持“政清獄簡，與民休息”，受到百姓愛戴。

　　當時有一樁甲訴乙悔婚案件，很是耐人尋味。

　　當?shù)剜l(xiāng)俗：男女雙方訂婚后，婚書各裝為卷，上書男女生辰八字。一般而言，鄰居們都是舊人，對男女雙方生辰八字十分熟悉，誰知女方的鄰居竟冒充甲方，偽造一個假婚卷來作證據(jù)，要與女方成親。

　　黎士弘先問媒證即證婚人：“乙得甲聘禮若干？行聘時有何客？”因問得出其不意，致使那位媒人只得“妄舉以對”，亂說一通。黎士弘再問告狀的甲方，但“所對各異”。媒人與甲方回答問題完全不一致。這時，黎士弘又“擘視卷軸”，打開畫軸后，發(fā)現(xiàn)“竹色猶青”，用竹子做的卷軸的還是新的，根本不像有三年時間的舊竹子。黎士弘心中有數(shù)了，就詰問告狀的甲方，說：“若訂婚三載，卷軸竹色猶新，此非臨訟偽造者乎？”在證據(jù)面前，甲乃服罪，承認自己是偽造婚書，是騙婚行為。

　　縣里有一個小吏名叫左梅伯，他有個叔叔“富而無子”，左梅伯竟糾賊劫殺之。事發(fā)后，官府將兇手賊人捕獲，但主謀梅伯卻逃跑了，逍遙法外。

　　黎士弘抵任后，叔妻即梅伯的嬸娘哭訴上告到府衙，并告訴黎士宏：逃犯梅伯正藏匿在當?shù)匾粋€勢宦人家。

　　黎士宏故意緩詞相對，說：“此舊事，前官不了，余安能按之？”意思是說，這是前任官員的事，前任解決不了，他也解決不了。

　　數(shù)月過去了，梅伯竟然回到家中，不再躲藏了。叔妻發(fā)現(xiàn)后，再次上訴到縣衙，但黎士弘仍然“置不問”。梅伯見無人來抓他，現(xiàn)任縣太爺又不管這件事，就愈發(fā)膽大，干脆將叔妻直接趕走，要將叔叔的全部遺產(chǎn)歸到自己名下來。

　　叔妻又號于庭，這一次可真的發(fā)急了，她對著黎士弘大聲喊說到：“公號廉明，今寬殺人者罪，且占寡婦田，何得為廉明！”

　　黎士弘假裝生氣憤怒，批其牘曰：“止問田土，不問人命”。意思是說，本官只負責辦理田地糾紛，不處理人命案件。

　　殊不知，這是黎士弘故意放風(fēng)，他要誘捕逃犯梅伯上鉤。

　　梅伯得到風(fēng)聲后，“益自得”，更加得意，以為新來的知縣大人不再追究他買兇殺人一事了，竟斗膽地“赴縣訴理”，到縣衙要求辦理叔叔財產(chǎn)田地過戶給他的法律手續(xù)。

　　黎士弘見梅伯果然上鉤了，笑著對梅伯說：“候汝三載矣！”本官在此恭候你已經(jīng)三年了！立即讓人將梅伯拘捕起來，在案牘上又寫下八個字：“止問人命，不問田土。”逃犯梅伯終于落網(wǎng)伏法，殺人償命；其叔妻的田產(chǎn)得到法律保護。

　　歷史的車輪滾到了1912年1月，我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被推翻。孫中山先生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提出了“五權(quán)憲法”建國綱領(lǐng)。所謂“五權(quán)”，包括建立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監(jiān)察院、考試院，實行五權(quán)分立，由大總統(tǒng)全權(quán)領(lǐng)導(dǎo)?！拔鍣?quán)”中的立法院、司法院、監(jiān)察院建立，使中國傳統(tǒng)的、依靠州縣府尹、知縣為斷訟析獄主要力量的工作方式，進入到了新的、更加科學(xué)的發(fā)展階段。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下，本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的宗旨，建立了人民公安、司法、監(jiān)察、法院、檢察院等部門，這些部門協(xié)力合作，更使我國傳統(tǒng)斷訟析獄水平邁上了嶄新臺階。經(jīng)過73年的發(fā)展，依法治國，依法依規(guī)立案，依靠科學(xué)辦案，已經(jīng)成為維護社會穩(wěn)定和國家安全的重要保障，人們再也不需要依靠“神”的力量來獲得心理的安慰與啟示了。

　　束有春

　　2022年10月1日于金陵四合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