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廣州，法中友誼萬歲。”

　　4月5日，法國總統馬克龍造訪中國，從北京一路參觀到廣州。離開中國前，他在個人社交賬號上留下了這句話。一同留下的，還有一份《中華人民共和國和法蘭西共和國聯合聲明》（以下簡稱《聯合聲明》）。

　　《聯合聲明》提出了8條文化產業相關的具體措施。除了文化遺產保護合作以及線下文博交流之外，第27條顯得尤為重要。聲明指出，中法雙方重申愿通過聯合制作、版權合作、競賽、藝術家交流等方式，加強在文化和創意產業領域合作，提升針對最廣泛受眾的傳播潛力。

△圖片來自于中山大學官網

　　1964年建交開始，中法兩國就在文化領域展開了多種形式的交流。首先進入中國的就是法國電影，上海電影譯制廠翻譯配音的《虎口脫險》成為了八十年代青年的時代回憶。自此之后，動畫、小說、游戲等法國文化產品源源不斷地走向中國的普羅大眾。

　　然而，回望近十年中法文化交流，河豚影視檔案發現中國的普通人對于法國文化作品越來越陌生。法國電影和動畫在中國很難獲得高票房成績；法國游戲擁有不少忠實擁躉，但很難轉化成實在的銷量；線下文博活動雖然開展地如火如荼，也只能吸引一線城市白領人群，無法實現下沉。與之相對的是，一些中國公司希望把自己的文化產品推向法國市場，但成功者寥寥。

　　究其原因，多位行業人士認為法國的文化土壤與中國差異較大，普通觀眾不容易理解各自國家文化的精髓所在。同時，部分法國影視作品在中國市場的推廣力度也遠不如好萊塢或者日本動畫，即便他們擁有超高的制作水平劇作功底。這些桎梏在中國文化產品進入法國的過程中同樣存在。

　　《聯合聲明》的簽署，給了兩國的文化產業從業者一針強心劑。不過，中法文化交流的未來仍然有著諸多不確定性。文化繁榮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一份公報也不能決定一切，仍然需要中國和法國的文化產業共同發力、共同開放。

　　文化產品大量引進，線下文博成年輕人新寵

　　縱觀中法文化產業交流歷史，合作最多的領域包括影視、文博以及游戲等三個領域。在近10年間，這些領域的交流愈發頻繁，但商業價值卻不容樂觀，電影和動畫是最直接反映這一情況的晴雨表。

　　河豚君梳理了2018年以來法國電影在中國市場的票房情況，發現大量法國電影的引進時間是18年和19年，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之后，法國電影引進的頻率逐漸放緩。另一方面，2020年后引進的法國電影票房并不理想，票房排名前20的電影中，僅有6部來自“新冠時代”。

　　這些法國引進片還有一項非常重要的特質，那就是充斥著大量與其他國家合拍的作品。比如《困在時光里的父親》，導演雖然是一位土生土長的法國人，但真正將這部電影推向全球的是索尼哥倫比亞。而影片的演員陣容從男主角安東尼·霍普金斯，到女主角奧莉薇婭·科爾曼，又幾乎是全英班底，所以你也很難將其定位為純粹的法國電影。

　　動畫片領域的合拍更是普遍。比如《小羊肖恩》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英國IP，但《小羊肖恩2：末日農場》就獲得了法國映歐嘉納的投資，成為了英法合拍電影。《女王的柯基》和《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2》則是法國和比利時合拍。

　　有趣的是，法國大量的動畫電影被引進到中國，但這些動畫電影的票房并不理想。即便是全球獲得贊譽的《小羊肖恩》系列，在中國市場僅僅獲得了不到2000萬的票房。

△圖片來自于貓眼專業版

　　中國動畫公司同樣一直在努力進軍法國市場。比如上海左袋動畫，2014年就帶著他們的創投項目《艾米咕嚕》參與法國戛納電視節MIP JOUNIOR，獲得了全球選拔冠軍。《艾米咕嚕》目前已經推出兩季作品，2019年探索頻道買下第二季的發行權，在法國、中東、北非等地區播出。

　　如果說中法在影視作品層面的交流日趨疲軟，文博活動則呈現出另外一番景象。隨著線下博物館以及文創潮流在一線城市的興起，法國主題的線下展覽越來越受到年輕人的青睞。

　　本次馬克龍來華，在第十七屆“中法文化之春”藝術節開幕式上他就提及了中創文旅旗下遇見博物館的“拿破侖：消失的宮殿”展覽項目。2024-2025年期間，遇見博物館將舉辦四場“遇見拿破侖”系列巡展。

　　遇見博物館告訴河豚君，過去幾年他們分別策劃過盧浮宮和諾曼底繪畫等法國相關主題展覽，這些展覽至少要提前12個月向外方提出借展申請，說明中方背景、展覽主題、內容形式、擬舉辦展覽場地安全報告等諸多方面的內容。

△圖片來自于遇見博物館官方微博

　　在遇見博物館系列展覽中，往往會設計并售賣一系列相關主題的周邊衍生品。遇見博物館表示，印象派和盧浮宮等主題產品很受歡迎，參觀者的購買欲望也是他們繼續推出衍生產品的主要動力。

　　最后，中法在游戲領域的交流同樣頻密，而育碧和Gameloft等知名的法國游戲公司紛紛在中國設立分公司，讓這種文化交流更上一個臺階。

　　法國的育碧是最早進入中國市場的外資游戲廠商之一，也較早地拓展了成都市場，站在了游戲行業的前沿。今天，育碧上海不僅參與到《刺客信條》、《孤島驚魂》、《舞力全開》、《全境封鎖》以及《阿凡達：潘多拉邊境》等知名游戲系列中，還在中國組建了育碧全球科研中心Ubisoft La Forge相關團隊，致力于研發AI和機器學習技術。

　　與中國相比，法國游戲市場發展更為迅猛。2022年法國游戲市場收入規模達到了55億歐元，70%的法國人口為游戲玩家。

　　據行業人士介紹，法國大部分民眾對游戲持積極的態度，認為游戲是創新產業，可以培養多方面技能。法國文化部于2006年把電子游戲列為第十大藝術。目前法國當地的游戲工作室可以獲得政府的稅收優惠以及創意立項的獎金扶持。

　　雖然主機游戲是法國人主要消費的游戲品類，但中國產手機游戲的市場份額卻在不斷提升，許多中國廠商開始籌劃把法國當作出海的目的地。

　　不過，主流游戲公司還是希望能夠從日韓和美國等傳統海外市場率先做起，對法國這樣的市場不敢投注太多精力。當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還是存在的。2019年，完美世界與法國工作室合作，推出了西游記題材游戲《非常英雄》，成功實現了全球發售。

　　《非常英雄》制作人路楊向河豚君透露，他在法國生活的過程中發現，當地商店很難找到中國神話題材的作品。法國人只對《西游記》有一定概念，但這點概念還是來源于《七龍珠》。路楊制作《非常英雄》的原動力，就是要讓《西游記》這個中國神話故事可以在海外市場得到更廣泛的傳播。

　　《非常英雄》自上線以來，備受國內外媒體關注及肯定，并獲得美國動畫領域最高榮譽之一的國際動畫安妮獎-最佳年度游戲動畫獎以及西班牙-巴塞羅那游戲展最佳主機游戲獎等多項大獎，玩家們對于游戲的美術及音效也給予了非常高的評價。

文化土壤不同，中法文化交流仍然需要時間

　　中法文化交流的成果數不勝數，但就像文章開頭所講的那樣，中法文化都很難在對方市場占據一個重要的位置，文化交流呈現出較為疲軟的態勢。

　　法國和中國都是對文化產業非常看重的兩個國家，悠久的歷史讓雙方積淀出一套獨屬于自己的文化語言體系。如果有一方想要進入對方的文化市場，就要付出極大地努力，這一點在中國文化產品出海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左袋動畫的發行總監JoJo告訴河豚君，他們在籌備《艾米咕嚕》進入法國市場的時候就發現，法國傳統電視臺審美自成一體，很少有中國動畫在當地播出。同時，法國當地動畫公司數量繁多，創造力強且生產力足，他們的產業競爭已經趨向于飽和，所以中國的動畫公司撬動當地市場的難度可想而知。

△圖片來自于戛納電視節官網

　　JoJo曾經參加過法國的一些書展，感受當地的漫畫風格鮮明，即便是風靡全球的漫威都顯得與眾不同。法國的成年觀眾和各地都不太一樣，反倒是小孩子可能接受一些多元的動畫風格。

　　在戛納電視節進行展出的時候，左袋的《超迷你戰士》在法國也非常受歡迎。當地文化產業政府官員的孫子非常喜歡《超迷你戰士》的形象和周邊衍生產品。不過，法國當地電視臺還是有自己的采購模式，會更偏向本國的動畫作品。

　　法國文化作品進入中國市場的時候，同樣會撞上文化這堵“嘆息之墻”。

　　眾所周知，法式幽默喜劇算得上是法國電影的標志性類型，前面提到的《虎口脫險》是其中的經典之作。然而，近幾年法式幽默喜劇在中國市場表現不佳，比較有代表性的是2019年5月10日上映的《歡迎來北方II》，最終在國內市場僅收獲了不足百萬元票房。

△圖片來自于貓眼專業版

　　豆瓣上很多短評都表示，電影濃重的法國方言造成了觀影障礙，中國觀眾缺乏法語語境理解導致了極強的混搭感。基于以上問題，片方特意使用東北方言進行了譯制配音，但這樣的措施顯然于事無補。

　　在路楊看來，他接觸到的法國游戲開發者非常注重產品的自我表達，愿意為作品極具耐心的打磨。比如2022年大火的《Stray》，前后花了7年的時間，打磨出一款5小時游戲體驗的產品。在不符合當下流行的游戲商業模式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類似這樣的作品能否符合中國游戲玩家的胃口，還有待市場的驗證。

　　推廣力度不足，也是法國文化產品在中國市場無人問津的另一個主要原因。一些行業人士告訴小娛，即便他們從事電影或者動畫等相關領域，也都沒有看過類似《昆蟲總動員》或者《飛鳥歷險記》的法國動畫。

　　法國大量優質的動畫片和《貓和老鼠》很像，都是無對白的搞笑動畫片，通過表情和肢體動作引人發笑。不過，對于中國市場而言，人們還是更關注故事，或者其中有沒有什么小的情緒點。故事和情緒往往是現在電影營銷推廣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尤其是國內非常極致的短視頻營銷環境。上述內容缺失之后，法國動畫作品就無法找到屬于它們的觀眾。

　　JoJo直言，好萊塢電影、漫威以及日本動畫等文化產品在中國能夠擁有如此廣泛的受眾，來源于30余年的市場積累。即便是漫威宇宙，也需要10年布局。因此，法國文化產品的消費習慣仍然需要比較漫長的培育過程。

結語

　　無論如何，馬克龍訪華和《聯合聲明》的簽署，意味著中法文化交流即將進入全新階段，雙方合作也將愈發緊密。不過，中法文化產品能否在對方市場取得成功，仍然需要進一步觀察。

　　馬克龍訪華期間，全國20余座城市就立刻開啟了“中法文化之春”的活動。廣州舉辦了中法友好交流故事會，參與論壇的文化人士紛紛表示，希望能夠通過紀錄片、文學以及時尚設計助推中法文化交流。

　　JoJo最近和法國的一些制作公司剛剛進行溝通，他們都對中法后續的文化交流感到興奮。兩個國家的文化公司在合作意向上都逐漸傾向于長期合作。這些合作項目不會在今年立刻上馬，但各方都有信心促成此事。

　　路楊則認為，如果中法雙方的從業者想要繼續推進文化交流和產業合作，需要在前期的產品目標規劃和文化理解上認可相互之間的優勢，給予充分的信任與尊重。不斷的交流溝通平衡取舍，才能產出符合我們心中期待的精品游戲。

　　有一件事是可以確認的，新的政策扶持將會為中法文化交流注入新的活力，兩國創作者溝通交流也會越來越頻繁。隨著國民自信的提升和文化審美的開放，文化產業才能更加順利地交流，讓兩國普通民眾體驗到對方的文化之美。

來源：河豚影視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