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篆新裁墨枕霜
——仇高馳先生書法藝術臆談
□ 陳維
仇高馳,現任南京財經大學中國書畫藝術研究所所長、美術館館長、二級教授;中國礦業大學兼職教授;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書法家協會篆書委員會委員,江蘇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標準草書學社副社長,南京印社社長,西泠印社社員;首屆教育部美育指導委員會委員;江蘇省政協委員,民革江蘇省中山書畫院院長。書法作品獲首屆、第五屆中國書法蘭亭獎。書法專著兩次獲江蘇省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二等獎。
篆書 《雌節》 60cm×30cm
隸書 《酬張少府》 138cm×40cm
篆書 《春夜喜雨》 138cm×69cm
自清代金石學勃興以來,篆書這一古老書體歷經沉浮,在書法史的激流中不斷煥發新生。當書壇多聚焦于大篆的金文氣象時,仇高馳先生卻以獨到的藝術眼光,深耕小篆領域四十余載,將秦篆風骨與時代審美熔鑄一爐,開創出既具傳統神韻又彰顯個性語言的篆書新境。其藝術實踐不僅為小篆創作注入活力,更映射出當代書法家融合傳統與現代的文化自覺。
仇高馳先生的藝術根基深植于秦篆體系。早年他以《泰山刻石》《嶧山刻石》為日課,通過對中鋒用筆的極致錘煉與結構空間的反復推敲,逐步建立起“骨氣洞達,體勢端嚴”的篆書范式。這種對秦篆精髓的精準把握,使其作品始終保持著“正大氣象”,即便在后期風格演變中融入多元技法,仍以篆籀筆意為內核,規避了時人常見的乖張習氣。尤為可貴的是,他并未止步于形似,而是透過刀刻碑版的表象,捕捉秦漢篆書特有的書寫節奏,將青銅器銘文的鑄刻感轉化為筆墨的流動性,這種對金石氣與書卷氣的調和,為其藝術突破埋下伏筆。
在夯實秦篆根基后,仇高馳先生將目光投向清代篆書變革。他系統研習鄧石如“以隸入篆”的筆法革新,體悟趙之謙“婉而愈勁,通而愈節”的線條張力,更從蕭蛻庵作品中獲得結構變奏的靈感。這種跨時代的技法整合并非簡單疊加,而是通過“以清溯秦”的創造性轉化,形成獨特的筆墨語匯:長線條在圓轉中暗含波磔起伏,短筆畫則通過提按頓挫制造韻律,整體章法既保留小篆的秩序感,又借助疏密對比增強視覺張力。
篆書 《春日山中竹》 138cm×69cm
行書 《登高》 100cm×35cm
隸書 《臨江仙》 65cm×30mm
對于近現代篆書大家吳昌碩,他尤重取其“重、拙、大”的美學精神,將石鼓文的渾厚樸茂與小篆的典雅精致相融通。這種探索在《篆書藝術十講》中得到理論升華,書中既剖析秦漢篆書的范式建構,也辯證論述清代碑學運動對篆書書寫性的解放,更提出“毛澀用筆”的創新理念:通過控制筆鋒與紙面的摩擦角度,使線條產生蒼潤并濟的質感,既突破鐵線篆的工藝化傾向,又避免過度顫掣導致的做作之弊。
作為學者型書家,仇高馳先生始終踐行“以學養書”的創作觀。其著作《解密〈泰山刻石〉》從書法學與文字學角度闡述秦代篆書的風格脈絡,《歷代經典碑帖技法解析·秦嶧山刻石》則結合考古發現重新闡釋筆法傳承,這種技道并進的研究使其創作更具歷史縱深感。在《篆書藝術十講》中,他倡導學書者縱向深挖秦漢篆書體系,橫向借鑒清代碑學成果,內向熔鑄個人審美理想,這種立體化的取法路徑,恰是避免風格同質化的關鍵。
他尤為注重書法文化屬性的當代轉化。在“仇氏小篆”的構建中,既保留篆書作為正體的莊嚴感,又通過墨色枯潤變化、字形方圓處理等手法,賦予作品現代視覺張力。這種入古出新的審美追求,在其作品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如他的篆書中堂《春夜喜雨》,通篇以秦篆為基,卻在轉折處參以行草筆意,使靜態篆書產生時空流動之感,堪稱傳統筆墨語言現代轉譯的典范。
篆書 《正朝摘梅》 69cm×69cm
篆刻 《誰言寸草心 報得三春暉》 55mm×55mm
篆刻 《江上清風》 25mm×25mm
執教杏壇三十余年,仇高馳形成獨具特色的書法教育體系。針對不同層次的學生,他設計階梯式教學方案:初學階段強調文字學筑基,通過提煉學習方法,幫助學生快速掌握篆書筆法字法規律;進階階段則倡導“以史入書”,引導學生從書法文化史、工具演變史中理解風格嬗變的內在邏輯。其教學成果在弟子群體中尤為顯著,既有在全國展中屢獲佳績的青年才俊,也有致力于篆書理論研究的學術新銳。這種“創作—理論”雙向培養模式,源于仇高馳先生對書法發展規律的深刻認知。他曾多次在講座中強調“當代書家既要能揮毫落紙,也要擅抽絲剝繭,唯有實踐與思辨并重,方能真正推動書法發展”。
在當代書壇尚奇、求異的風氣中,仇高馳先生始終保持著清醒的文化自覺。他拒絕將篆書簡化為視覺符號的游戲,而是堅持以筆墨深度對話傳統。這種堅守并非泥古不化,從其近年創作的《張說詩》可見端倪:作品打破小篆均勻布白的定式,通過字形大小錯落、墨色虛實相生,營造出奇正相生的文化意象,展現出篆書表現力的新維度。
回望其藝術歷程,恰是一條“以古人之規矩,開自己之生面”的求索之路。從秦篆的嚴謹法度到清人的書寫意趣,從民國學人的專注精神到當代多元的文化語境,仇高馳先生以宏闊的視野實現小篆美學的層累式突破。正如他所言:“真正的傳承從不是復刻古董,而是讓傳統基因在當代文化肌體中煥發生機。”這種既接續文脈又直面時代的創作姿態,或許正是當代書法突圍的關鍵所在。
正所謂“古不乖時,今不同弊”。仇高馳先生的篆書實踐,正是這句話的最佳注腳。當眾多書家在大篆領域開疆拓土時,他選擇在小篆的“精微處見廣大”,并通過數十年的深耕細作,讓這門古老藝術在當代煥發出新的生命力。這種“一生擇一藝”的堅守與智慧,不僅成就了個人的藝術高度,更為傳統文化如何實現創造性轉化提供了極具價值的范式參考。
(作者系江蘇第二師范學院教師,南京藝術學院博士,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
篆刻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35mm×35mm
篆刻 《君子長宜》 25mm×25mm
篆刻 《波上寒煙翠》 25mm×25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