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魚米之鄉,物產豐富,美食如汛!
我很喜歡這個“汛”字。五十年前,江蘇作家艾煊寫過一個名篇,又結集出過一本集子,就叫《碧螺春汛》,用“汛”字好啊,點出了江南水鄉美食特征,如水、如汛,美食猶如太湖水、長江浪,一波一波推著斗轉星移。
江南美食是有季節信號的。早春時節,江南的上空升起兩顆信號彈,一紅一綠,紅的是醬汁肉,綠的便是青團子。江南春季的美食就此開幕了!
江南人一年吃好四塊肉,春吃醬汁肉,夏食荷葉粉蒸肉,秋季的扣肉,冬天的醬肉。
江南人一年吃好四個糯米團,春天的青團子,夏天的炒肉團,秋天的南瓜團,冬天當然是粢毛團。
江南人一年吃好四塊糕。春吃撐腰糕。二月初二“龍抬頭”,江南女人要吃塊撐腰糕。夏食神仙糕。四月十四“軋神仙”,江南人爭食神仙糕。秋高氣爽老人登高日,九九重陽,江南人吃塊重陽糕。冬日盼春節,江南人最是思念糖年糕。
江南人一年吃好四碗面,春天吃素面,常以常熟的蕈油、東山的紅油香椿做澆頭。熱天吃楓鎮大面,白湯、香蔥、清清爽爽。秋天吃碗陽春面,燜肉、爆魚雙澆頭。冬天當然是奧灶面,紅紅火火、暖到心窩。
美食如汛,令人思念、牽掛。我個人一年之中有四次“激動時刻”。第一次是碧螺春汛,春分起,清明止,必到洞庭東、西山走一走,向茶園的采茶女、炒茶師傅問聲好,參與一下采茶,并為炒茶的大灶加燒一把橘樹梗。每年的碧螺春汛,我都會新買一個透亮的玻璃杯,為自己泡一杯新茶,只嘗那碧綠茶湯中“淡淡的果香味”。第二次激動是“小滿枇杷半坡黃”。開車至太湖一號公路口,有個很大的廣告牌,“世界枇杷問中國,中國枇杷在東山”,話說得有點過,有點牛,但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我只是建議把最后三個字改為“東西山”,東山的白玉枇杷美,西山(洞庭鎮)的青種枇杷也不差。第三次是雞頭米上市。江南有水八鮮,茭白、紅菱、茨菇、莼菜、水芹、荸薺、蓮藕、雞頭米。雞頭米上市,我總會到太湖邊“水八仙”種植基地,去看一下采摘,到古城老街看農民邊剝邊賣的場景。選準價廉米美者,果斷下手,要買回一年的存量。第四次激動是大閘蟹上市。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寫一篇重復的文章:一只大閘蟹六不吃。因為并不是每一個江南人都會吃大閘蟹的。
美食如汛。千百年來,在歲月流淌中,留下了許多俚語、食諺,比如:立夏見三鮮,端午食五黃;小滿枇杷半坡黃,夏至楊梅漫山紅;明前螺螄賽吃鵝,小暑黃鱔賽人參;四月十四軋神仙,冬至夜要喝冬釀酒。等等。廣電媒體也會按“不時不食”的規律,適時地講述一個個美食故事,比如:康熙皇帝與碧螺春茶,乾隆皇帝食“豆瓣湯”,于右任誤將“斑肝湯”寫成“鲃肺湯”,張翰為“莼鱸羹”美食而辭官回鄉。等等。年年都會說,總也說不完,如江南春水,太湖潮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