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福
拆遷后我住進了樓房,電梯上下,前后陽臺,雖說不上金碧輝煌,但應有盡有,名副其實的小康人家。然而,我一直悶悶不樂,割舍不下老屋后面那叢狗牙花。
十多年前,我去山里挖竹筍,一陣高雅清純的香氣襲來,令我精神為之一震,臟腑蕩滌一新。我循著香氣去找,找到了,一叢叢,一蓬蓬,綠葉間開出黃的白的,像蘿卜絲一樣的小花。呀,小家碧玉,躲在深山人未知。
我太幸運了,一口氣挖回來六棵。鄰居老八卦說:“此花小名狗牙,初開白,后變黃,也叫金銀花。這還是一味中藥,清熱解毒。養不活,天生尤物養不活。‘俠養竹,道養松,儒養蘭,詩養菊’,什么人養什么花,能養好金銀花的,起碼也是撫琴讀書之輩。”
我滿臉通紅,“士可殺不可辱!”我把六棵全栽在老屋的后面,隔道玻璃窗天天望著。我為它們澆水,還泡餅肥、漚樹葉,甚至還讓它們喝牛奶。然而葉子還是軟了,黃了,落了。我心灰意冷,“果然被老八卦說對了,誰叫我整天敞胸露懷,抽煙喝酒打麻將?”我打算將它們挖起來葬了,但在最后一棵的根部發現了幾粒新苞,我欣喜若狂,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洗臉刷牙去看它。
苞子破綠了,發芽了,長葉了。稍大一些,我搭了個架子,把幾個芽頭編成辮子讓它們組團往上爬。它果然爭氣,第二年就爬滿了棚架,第三年開了花,從三月斷斷續續一直開到秋天;盛夏季節它停下來不開了,但濃陰蔽日,也是一處很好的休閑場所;冬季萬木蕭疏,莽莽蒼蒼,它卻碧綠碧綠的,給灰色的大地帶來一點生機。
每當開花的時候,我喜歡搬一張椅子靜靜地坐在下面,老八卦又來了:“喲,還真養活啦?”我轉過身去不理他,我不相信自己養不活它。抽煙不好,煙是有毒的;喝酒也不行,褻瀆了它優雅清純的香氣;更不去打麻將,利欲熏心它一定不喜歡。“撫琴讀書”?撫琴我不會,也沒有,爺輩留下的老古書還是有的,找來讀,再難也要讀。讀書容易困,我喜歡上了喝茶。“一杯清茶一本書”,村人們都說我變了,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后來拆遷了,我跟拆遷辦產生了矛盾,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它,我只要帶院子的一樓。人家說,“哪來的院子?一樓是門面房”。
最后我要了頂樓,每天能看到那邊的老屋。旱了?澇了?風大了?時時刻刻念著它,它改變了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