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思為文
言恭達
“誠者,君子之所守也,而政事之本也”(荀子)。心誠的含義不單是誠實無欺,更重要的是虛靈不昧。心誠,必然會有許多神奇不可言喻之藝術感知,才能做到無名有品、無位有尊。以人為本的文化建設同樣不能忽視“形而上”的觀照與哲學的論證。鑒于此,心性、人性、生命與人生成為中國傳統哲學核心的問題,形成了以人生哲學為前提的中國傳統文化觀念。社會的和諧文明,首先當是“心性文明”,即“明德、新民,止于至善”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一個民族如果都充斥著市場化的拜金主義,那是一定沒有希望的!文化的終極目標是文明,是人的精神境界的提升,是“大公”社會的追尋。兩千五百多年前,孔子對言偃講“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這段話,收在《禮記·禮運篇》,其核心就是“大同理想”。但是“天下為公”的大同理想在難以實現的情況下,孔子曰“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進而提出“小康之治”。我們現在的小康目標與孔子的“是謂小康”有根本區別,但是“小康之治”畢竟為我們民族帶來實實在在的一步步前進。“小康之治”的目標是要實現社會的“大順之境”。大同理想——小康之治——大順之境,這也就是我們今天和諧社會的追尋。
“中庸思想”為書法藝術的創作審美奠定了基本理念,同時,書法藝術形式演變受儒家文化影響最深,因此,儒家文化是形成書法法度的基礎。
中國書法的基本精神是“道中庸”而“致中和”以達“極高明”?!抖Y記》中說:“中也者,天下之大本”,“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薄百|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由中致和”的書法道路,求“和”,亦即求“無所乖戾”;求“中”,亦即求“得所宜”。
道家的無為思想深深影響了中華文化的形成。《老子》中說“道法自然”,《莊子·人間世》中說“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肚f子·大宗師》中又說“離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謂坐忘”。老子的“玄鑒”、莊子的“心齋”“坐忘”,進入物我齊一、自然超脫的精神境界,均是以虛靜作為把握人生本質的功夫,稱為“大本大宗”。它對書法藝術境界的營造和闡述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老子講“知常復命”“歸根曰靜”。從藝、從文均要回歸到生命的原始,回歸到人生活的常態和常容。心胸開闊,操守嚴謹,道是體,德為用,保持從藝單純的心情、好思的習慣。在求學問、立理念的多重思維選擇中保持“知常復命”,這是中華傳統文化帶給我們的生存智慧。
莊子說:“水靜猶明,而況精神?”守望“清流”,秉持“靜氣”,書家應以平常心走平常路,顯常態而得常容,“知常復命”“歸根曰靜”。明中出凈,必須在靜氣中求得清凈?!办o”與“凈”,前者易,后者難,這就是傳統文化中所倡導的淡定、從容的“君子之風”。
說到老子的無為之境,“無”和“為”都是相對的,也是虛實相兼的。這里的“無”有時是無的“無”,有時是有的“無”,有時是無的“有”。有時又是物質的,有時又是精神的。這里的“為”也是為而“不為”,不為而“為”,表面看是追求一種“不為”,而又是不為之“為”。其實,這種“無為”思想才是世界的真實的存在,是一切宇宙的秘密所在。
老莊之道,本質上是最高的藝術精神。藝術精神離不開美,離不開樂(快感),藝術創作也離不開“巧”。老莊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大美”是否定世俗浮薄之美,否定世俗純感官性之樂,輕視世俗矯造蓄意之巧,從世俗感官的快感超越上,去把握人生之大樂。要從“小巧”進一步追求“驚若鬼神”與造化同工的“大巧”。老子所追求的是由“致虛極”“守靜篤”而來的返璞歸真的人生。我們說,希臘藝術之美在于其“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這種觀念轉移到人的自身,則是與最高藝術合體的人生,純樸淡泊的人生,這種人生即是美,即是樂。
書貴虛靜。老子曰:“知白守黑?!睂憣嶏@動易,留虛得靜難。音樂中有“此時無聲勝有聲”。故無虛安能顯實,無實安能存虛?寫虛時,要寓實于虛,輕中見重,重中見輕,干筆不枯,濕筆不爛,濃淡見骨,雖拙亦巧,真力彌漫。
“精、氣、神”人生三寶中,“神”最為重要。養神即養心,心安則神安,神安則體安。所以書家要做到“心態平和”——恬淡虛無,真氣從之(《黃帝內經》);“心情快樂”——快樂在于發現,在于轉換思維;“心地善良”——智者樂,仁者壽,仁者心地純靜;“心胸開闊”——“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達之外”(《黃帝內經》);“心靈純凈”——道、儒、釋追求的最高境界,佛家有虛空之心,道家有虛無之心,此比恬淡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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