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波
夜里,夢見了棉花,大朵大朵的棉花覆蓋在棉田之上,潔白如雪。棉花不停地盛開,我在棉田里奔跑呼喊。做夢很有趣,稀奇古怪,做夢不足為奇,問題是我想到了我的工廠。
這時是夜里3點多鐘,我一點也不想睡了,起身去了書房。書房很溫暖,能自由想象。我倒是想能夢到我的工廠,事實上我的工廠沒有了,房子空關,機器都成了廢鐵。有幾次我回到我的工廠,一個人也看不到,我呆過的車間門鎖都銹了。我一直往東走,走到東河邊,東河邊有一座水塔,幾十米高,現在我不敢上去了,以前上去修過水泵。我在水塔邊坐了好長時間,太陽下山了我還坐在那里不知想什么。
我的工廠是一家軋花廠,距離縣城三十公里。那時基層供銷社與軋花廠是一個系統,屬于供銷系統。棉花收購期間,基層供銷社收購的棉花運到軋花廠加工生產。全縣有七個軋花廠,加工時車水馬龍、熱火朝天。軋花廠分固定工、雙季合同工和單季合同工,我是單季合同工,一般四個月左右,合同結束就回家。我學的是技工,因平時聽話勤勞,深得師傅們喜歡,他們愿意帶我,經常幫我講情,后來加工結束我也能留在廠里參與車間維修。學徒不到半年就能獨立作業了,這讓師傅們很開心。車間主任姓秦,是一位部隊回來的轉業干部,他安排我去車間改風道,風道有二十多米長,白鐵皮折的,彎口大小要測算,是個技術性的活兒。
秦主任每天都來,蹲在地上用粉筆計算,他叫我跟他學著點,就是以后出去了也有飯吃。他說得很自信。按照計算,我一節管道一節管道敲好再連接起來,安裝時也沒出偏差。廠里知道我做事認真,項目改造都少不了我的影子,在縣供銷社年終評比中,廠里獲得技術改造一等獎。我覺得我能做事,能為廠里分憂解難,我對自己有了信心。
離開軋花廠很多很多年了,好多曾經教過我的師傅都不在了,可他們的樣子我還記得,而且那樣清晰,那樣難以忘懷。他們說不出很深的道理,就是叫我本分做人,“本分做人”成為我一生的座右銘。一個人生存于世不僅有幸福、快樂、成功的喜悅,也有挫折、失敗、痛苦的煎熬,有了這些,才會交織出完整、真實的人生。軋花廠那段艱苦的歲月融進了我美好的年華和智慧,是我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我雖然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做普普通通的事,但同樣可以使青春光彩炫目。我想起被譽為“乾隆三大家”清代南方大才子袁枚的《苔》: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身處潮濕背陰的苔蘚,沒有因為陽光照射不到與環境惡劣而放棄自己的生命本能,它憑借堅強的毅力,在不利的環境里照樣長出綠意,哪怕花如米粒那么小,也要像雍榮華貴的牡丹一樣艷麗綻放。
做一朵小小的苔花有什么不好呢?生活里多的是苔花,正是這些小小的苔花才把世界裝扮得多姿多彩、芬芳美麗。
是的,我們就是小小的苔花,努力綻放了,就會擁有自己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