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佳日,偶有閑暇,開車閑游,竟然在江岸開發區發現一座因城市開發而孤立的荒山,陡升探險之意。
選擇從山北荒坡上山,是因為荒草之中有條隱約的青磚小徑,行走尚不算難。走過一段被油綠的馬連草披覆的石階,就到了真正的荒坡,經年的野藤枯草纏繞覆蓋,夾雜著帶刺的荊條。我們踩著荒草,一步一滑。我的衣服圍巾常常被野刺玫的枝條掛住,行走頗為艱難。然而,一路行來,收獲驚喜卻是不斷。先是寂靜的山谷,此起彼伏的鳥鳴或遠或近地唱和著,細細數來,有五六種不同,俱都天然動人。還有,你細看看,那些野藤上的結節處,那綠綠的嫩葉初萌,小小的葉片,半蜷半展,葉面上還有細細的茸毛,在陽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澤,就像初生嬰兒柔嫩的小手指。輕輕撫摸,在喧囂中堅硬的心突然柔軟了下來。
家人把我擋在身后,帶上手套,在前面開路。把荊棘和亂竹扯開,用腳把野蒿枯藤踩實,才讓我過去。等到險陡逼仄處,他都用身體擋著,緊緊拉住我。平素納言的他少有浪漫,也不善于表情達意,平淡的日常也粗糲了曾經的情感。此刻我才知道,我在他心中,重于他自己。由不得一股暖意,應和著這春陽一起,柔柔包裹了身心。山路崎嶇,一步一絆,驚險迭出,可心中卻有著久違的感動。山野真好,它能讓你在考量人心之余,盡情地釋放真實的自己。
終于抵達山峰最高處,雖然身側處處都是干枯的雜草野茅,可只要細心凝眸,就能看到幾乎所有的草木上都有新芽,它們隨意伸展嬌嫩的身軀,和已經干枯的老葉、堅硬的老枝相互映襯。在這山野間,那種不受拘束自由生長的狀態,是那么的舒展而瀟灑。
山頂相對平坦,步態從容了許多。于是,可以聽到經冬的枯草落葉被踩碎的窸窣聲。突然,我停住了腳步。呀!被我踩倒的枯草下,蔥心綠的一叢叢小草,筆直地挺立出來。它們一定早就從泥土中鉆了出來。全賴去年秋老飄零的落葉和死而不倒的茅草,成了它們厚厚的被子,抵御了早春二月的深寒,如今才沐浴在暖風春陽中。它們將茂盛起來,走過四季,也將會像身上的前輩一樣,成為后輩的保護。想來這草木一生,也和人生是一樣的。
直起身,極目縱遠,心曠神怡。在山下,覺得這山并不大,可是現在放眼望去,竟也是山脈逶迤,也有層巒疊嶂的感覺,讓人生發出天高地遠此心遼闊的豪情。山谷里竟然還有一方池塘,那水竟是一塵不染的透碧,寧靜得像另一個世界,讓人心生敬畏而不敢去驚擾。
悠悠然,幽幽然,神飛千里。想起在大唐,楊師道寫過一首《春朝閑步》,是這樣說的:休沐乘閑豫,清晨步北林。池塘藉芳草,蘭芷襲幽衿。霧中分曉日,花里弄春禽。野徑香恒滿,山階筍屢侵。何須命輕蓋,桃李自成陰。
就是這樣的,春來寒退,萬物勃生,最好的去處當是山野。公園是好的,可是那些花花草草是束手束腳不讓動的;名家園林是好的,可是多了些人工雕琢的痕跡,看上去,有點點生硬;街景也應該是好的,可人們的歡欣中參雜了挺多的喧囂。于是我說,最好的當是山野,特別是偶遇的山野之趣。(作者:王霞 攝影:許特達)
作者簡介:王霞,筆名遠村、冀魯、秋水不語。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專欄作家,南京市棲霞區作家協會主席,《棲霞山》雜志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