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一峰遺虞城 翰墨傳承寄鄉愁

□ 閔添

　　蘇州是吳文化的重要源頭，現在依然是江南文化之重鎮；而常熟則又是蘇州文化之重地。常熟自魏晉以后逐步興起，一直流傳至今的許多精致文化形態，如琴、詩、畫、印，乃至私人藏書等一一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自成流派，成為中華文化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現象，影響至今。琴川自古多風雅，虞山畫派、虞山印派、虞山琴派、虞山詩派、虞山藏書派以及虞山書法都在中國文學藝術史上獨領風騷，是常熟作為國家歷史文化名城的文化底氣。

　　虞山畫派是中國畫主要流派之一，是清代影響最大、聲譽最著的正宗畫派之一。所謂“正宗”，就是繼承山水畫的正脈宋元傳統。該畫派出入諸體，合南北為一手，格尚清麗、遒潤。用方薰的話說：“海內繪事家，不為石谷牢籠，即為麓臺械樞。” 其中“石谷牢籠”說的便是虞山畫派開創人物王翚，而說起虞山畫派的源頭，又不得不從“元四家”之首的大師黃公望說起……

　　酒盡畫成 千古絕唱

　　670多年前，一位常熟畫家在他生命的最后七年里，完成了一幅驚世之作。從此這幅巨作開始了它曲折傳奇的經歷，讓后人津津樂道。清初，這幅巨作因火焚分為兩截，現分藏在海峽兩岸的浙江省博物館和臺北“故宮博物院”。這就是元代大畫家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說起虞山畫派，其源頭莫過于丹青一峰黃公望。

　　南宋咸淳五年（1269）中秋佳節，黃公望出生在常熟城區言子巷。言子巷現分為東西兩條小巷，這條長不過百米，寬僅為兩米的幽深小巷，是常熟古城區一條重要的歷史街道，因孔子唯一南方弟子言偃居住于此而得名，至今言子巷言子舊居內仍保存著言子當年汲水用過的墨井。這條巷內誕生了兩位舉世聞名的大畫家，一位是黃公望，另一位就是明末清初被畫壇譽為“清初六大家”之一的吳歷。

　　黃公望本姓陸，名堅。吳郡陸氏在江南是傳統名門望族，源遠流長，枝繁葉茂，人丁興旺。后家道中落，其父陸統去世，一家人生活艱苦。居住常熟小山的黃樂見陸堅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立其為嗣子。黃樂原籍浙江永嘉，南宋末年遷居常熟的小山東麓。此時黃樂已年逾九旬，得一子十分高興，逢人就說：“黃望子久矣。”陸堅遂改姓黃，名公望，字子久，號一峰。

　　黃公望一生仕途坎坷，中年當過中臺察院掾吏，辭職后曾在江浙一帶賣卜，后皈依“全真教”，學畫卻是在30歲以后，但真正從事繪畫生涯是在50歲以后，師從趙孟頫，可謂大器晚成。黃公望所作水墨畫筆力老到，簡淡深厚。又采虞山之赭石，于水墨之上略施淡赭，世稱“淺絳山水”。晚年以草籀筆意入畫，氣韻雄秀蒼茫，與吳鎮、倪瓚、王蒙合稱“元四家”。擅書能詩，撰有《寫山水訣》，為山水畫創作經驗之談。存世作品有《虞山攬勝圖》《富春山居圖》《九峰雪霽圖》《華頂天池圖》《天池石壁圖》等。

　　虞山不險峻，卻清麗秀美。春之秀、夏之潤、秋之爽、冬之靜，非一時所能描繪。明時唐寅曾泛舟尚湖，卻被“隨船走不休”的虞山吸引，乘興而作，每至將畢，卻覺山已非之前所畫，張張如此，于是只能擱筆嘆息虞山之變幻莫測。而黃公望筆下，卻多見虞山之影，因為故鄉的虞山，對黃公望來說卻再熟悉不過。

　　在虞山腳下，他經常身掛皮袋，內放筆墨紙硯，四處寫生。常常獨自乘舟，由西城門出，沿山塘而行至湖橋。用長繩系酒瓶于船尾，返舟行至齊女墓下。率繩取瓶，繩斷，撫掌大笑，聲振山谷，鄉人以為神仙。《商相村志》記載：“他每日以詩酒書畫發其高曠，常臥身于小山間石梁上，面山而飲，如癡如醉。那畫家的靈感、奧妙，隨峻山秀水而縱放。每到酒盡畫成，黃公望投于溪澗橋下的酒罌，早已隨溪水飄遠了。在黃公望常作畫處的小山邊石橋下，幾乎丟滿了黃公望喝過的空酒壇。”把酒看山，邊看邊飲，酒盡畫成，千古絕唱。

由癡到狂 虞城遺墨

　　黃公望以一種“癡”相和“狂”態醉游于家鄉山水，無論是他捕捉最動情畫面靈感的需要，還是聊以自慰的寄托，都為他的畫作平添了超逸脫俗的人文背景和審美追求。更重要的是，生性不羈的他，仕途如履薄冰，已近知命之年，回首榮華夢一場、功名紙半張，折翼仕途的黃公望唯有縱情山水，大癡如斯，其另號“大癡道人”便由此而來。

　　在動蕩不堪的元代，黃公望僅是一個文人畫家，正史中沒有其太多筆墨，其事跡大多出現在其同時代的墨客文籍和后代家譜宗譜中。黃公望一生鐘情于江南山水，敏而好學的他自幼便研習散曲、音律，臨摹名家書畫之作，閑時縱情于家鄉山水之間，不管之后其足跡遍布何處，他都將家鄉放在重要位置，始終以虞山小山為軸心，來往于蘇州、淞江、湖州、昆山、太倉、吳江、無錫、宜興、常州等周邊地區云游，而這40多處地點都僅為其客居。

　　黃公望一生有40余年時間生活于常熟，對家鄉山水的熱愛依戀可謂藏真意于筆墨之中。在其坎坷的一生中，每受打擊、身心俱疲或需靜心作畫之時，在家鄉虞山、小山，或湖橋邊，或茅廬中，總會出現他如癡如醉挑燈作畫的身影。77歲時，黃公望還登虞山，在望海亭作下《虞山攬勝圖》，贊虞山峰巒石壁之峻峭奇險。及至86歲時，卒于虞山小山。逝世后，歸葬虞山小山南麓黃氏家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