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振振,1950年生,南京人。現任南京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古文獻整理研究所所長。兼任國家留學基金委“外國學者中華文化研究獎學金”指導教授,中國韻文學會會長,全球漢詩總會副會長,中華詩詞學會顧問,中央電視臺“詩詞大會”總顧問、國家圖書館文津講壇特聘教授等。曾應邀在美國耶魯、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講學。
東南行一百韻
寄通州元九侍御澧州李十一舍人果州崔二十二使君開州韋大員外庾三十二補闕杜十四拾遺李二十助教員外竇七校書
【唐】白居易
南去經三楚,東來過五湖。
山頭看候館,水面問征途。
地遠窮江界,天低極海隅。
飄零同落葉,浩蕩似乘桴。
漸覺鄉原異,深知土俗殊。
夷音語嘲哳,蠻態笑睢盱。
水市通阛阓,煙村混舳艫。
吏征魚戶稅,人納火田租。
亥日饒蝦蟹,寅年足虎貙。
成人男作丱,事鬼女為巫。
樓暗攢倡婦,堤喧簇販夫。
夜船論鋪賃,春酒斷瓶沽。
見果多盧橘,聞禽悉鷓鴣。
山歌猿獨叫,野哭鳥相呼。
嶺徼云成棧,江郊水當郛。
月移翹柱鶴,風泛飐檣烏。
鰲礙潮無信,蛟驚浪不虞。
鼉鳴江擂鼓,蜃氣海浮圖。
樹裂山魈穴,沙含水弩樞。
喘牛犁紫芋,羸馬放青菰。
繡面誰家婢,鴉頭幾歲奴。
泥中采菱芡,燒后拾樵蘇。
鼎膩愁烹鱉,盤腥厭膾鱸。
鍾儀徒戀楚,張翰浪思吳。
氣序涼還熱,光陰旦復晡。
身方逐萍梗,年欲近桑榆。
渭北田園廢,江西歲月徂。
憶歸恒慘淡,懷舊忽踟躕。
自念咸秦客,嘗為鄒魯儒。
蘊藏經國術,輕棄度關繻。
賦力凌鸚鵡,詞鋒敵轆轤。
戰文重掉鞅,射策一彎弧。
崔杜鞭齊下,元韋轡并驅。
名聲逼揚馬,交分過蕭朱。
世務輕摩揣,周行竊覬覦。
風云皆會合,雨露各沾濡。
共偶升平代,偏慚固陋軀。
承明連夜直,建禮拂晨趨。
美服頒王府,珍羞降御廚。
議高通白虎,諫切伏青蒲。
柏殿行陪宴,花樓走看酺。
神旗張鳥獸,天籟動笙竽。
戈劍星芒耀,魚龍電策驅。
定場排越伎,促座進吳歈。
縹緲疑仙樂,嬋娟勝畫圖。
歌鬟低翠羽,舞汗墮紅珠。
別選閑游伴,潛招小飲徒。
一杯愁已破,三盞氣彌粗。
軟美仇家酒,幽閑葛氏姝。
十千方得斗,二八正當壚。
論笑杓胡硉,談憐鞏囁嚅。
李酣尤短竇,庾醉更蔫迂。
鞍馬呼教住,骰盤喝遣輸。
長驅波卷白,連擲采成盧。
籌并頻逃席,觥嚴別置盂。
滿卮那可灌,頹玉不勝扶。
入視中樞草,歸乘內廄駒。
醉曾沖宰相,驕不揖金吾。
日近恩雖重,云高勢卻孤。
翻身落霄漢,失腳到泥途。
博望移門籍,潯陽佐郡符。
時情變寒暑,世利算錙銖。
望日辭雙闕,明朝別九衢。
播遷分郡國,次第出京都。
秦嶺馳三驛,商山上二邘。
峴陽亭寂寞,夏口路崎嶇。
大道全生棘,中丁盡執殳。
江關未撤警,淮寇尚稽誅。
林對東西寺,山分大小姑。
廬峰蓮刻削,湓水帶縈紆。
九派吞青草,孤城覆綠蕪。
黃昏鐘寂寂,清曉角嗚嗚。
春色辭門柳,秋聲到井梧。
殘芳悲鶗鴂,暮節感茱萸。
蕊坼金英菊,花飄雪片蘆。
波紅日斜沒,沙白月平鋪。
幾見林抽筍,頻驚燕引雛。
歲華何倏忽,年少不須臾。
眇默思千古,蒼茫想八區。
孔窮緣底事,顏夭有何辜。
龍智猶經醢,龜靈未免刳。
窮通應已定,圣哲不能逾。
況我身謀拙,逢他厄運拘。
漂流隨大海,錘鍛任洪爐。
險阻嘗之矣,棲遲命也夫。
沉冥消意氣,窮餓耗肌膚。
防瘴和殘藥,迎寒補舊襦。
書床鳴蟋蟀,琴匣網蜘蛛。
貧室如懸磬,端憂劇守株。
時遭人指點,數被鬼揶揄。
兀兀都疑夢,昏昏半似愚。
女驚朝不起,妻怪夜長吁。
萬里拋朋侶,三年隔友于。
自然悲聚散,不是恨榮枯。
去夏微之瘧,今春席八殂。
天涯書達否,泉下哭知無。
謾寫詩盈卷,空盛酒滿壺。
只添新悵望,豈復舊歡娛。
壯志因愁減,衰容與病俱。
相逢應不識,滿頷白髭須。
關于“地遠窮江界”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江界]當作江介,即江表,亦即江南。古代以黃河流域為中原,大江以南,則視為邊遠地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202頁)
按:“江界”非“江介”之誤。《爾雅·釋詁》曰:“疆、界、邊、衛、圉,垂也。”晉郭璞《注》曰:“疆埸、境界、邊旁、營衛、守圉,皆在外垂也。”“垂”,今字作“陲”。又,《說文解字》卷一三《田》曰:“界,境也。”則“江界”自是長江邊際之地。
漢劉向《九嘆·靈懷》:“立江界而長吟兮,愁哀哀而累息。”
北周庾信《周大將軍襄城公鄭偉墓志銘》:“公暫臨江界,已悉南越之兵;裁泛樓船,即善昆彌之戰。”
唐張說《唐故涼州長史元君石柱銘》:“群兇既翦,江界蕭條。”
張九齡《初發道中贈王司馬兼寄諸公》詩:“追餞扶江界,光輝燭里閭。”獨孤及《為江淮都統賀田神功平劉展表》:“臣某言:得田神功等狀,稱官軍以正月二十六日過江,大破賊眾,擒元惡于蒜山之下。兇殘撲滅,江界無事。”
元稹《酬樂天早春閑游西湖頗多野趣恨不得與微之同賞因思在越官重事殷鏡湖之游或恐未暇因成十八韻見寄樂天前篇到時適會予亦宴鏡湖南亭因述目前所睹以成酬答末章亦示暇誠則勢使之然亦欲粗為恬養之贈耳》詩:“白頭辭北闕,滄海是東鄰。問俗煩江界,搜畋想渭津。”
鮑溶《春日言懐》詩:“江界田土卑,競來東作勤。”
李頻《送侯郎中任新定》詩二首其一:“為郎非白頭。作牧授滄洲。江界乘潮入,山川値勝游。”皆是其例。
《白氏長慶集》卷二三別有《元微之除浙東觀察使喜得杭越鄰州先贈長句》詩,亦曰:“郡樓對玩千峰月,江界平分兩岸春。”
難道這許多人的這許多詩文,“江界”都是“江介”之誤么?絕沒有這樣的道理。
關于“嶺徼云成棧”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嶺徼句]徼,邊防要塞。棧,木柵。言山峽要塞,皆有云封,如天設柵欄。”(同上,第203頁)
按:王先生此注,有幾重失誤。
其一,“徼”有“邊界”“邊境”義,卻非“邊防要塞”。
《史記》卷一一七《司馬相如列傳》曰:“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卭、筰、冄、駹、斯榆之君皆請為內臣。除邊關,關益斥,西至沫、若水,南至牂柯為徼,通零關道,橋孫水以通卭都。”唐司馬貞《索隱》:“張揖曰:徼,塞也。以木柵水為蠻夷界。”
又,《漢書》卷五七《司馬相如傳》曰:“相如使略定西南夷,卭、莋、冉、駹、斯榆之君皆請為臣妾。除邊關,邊關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柯為徼,通靈山道,橋孫水以通卭莋。”唐顏師古《注》:“張揖曰:徼,謂以木石水為界者也。”
可知所謂“徼,塞也”,乃指設置邊界,而非構筑“邊防要塞”。
其二,“嶺徼”乃固定語匯,從中析出“徼”字單獨解釋的做法,有欠妥當。
《新唐書》卷三一《天文志》一曰:“而一行以為,天下山河之象存乎兩戒。北戒,自三危、積石,負終南地絡之陰,東及太華,逾河,并雷首、厎柱、王屋、太行,北抵常山之右,乃東循塞垣,至濊貊、朝鮮,是謂北紀,所以限戎狄也。南戒,自岷山、嶓冢,負地絡之陽,東及太華,連商山、熊耳、外方、桐柏,自上洛南逾江、漢,攜武當、荊山,至于衡陽,乃東循嶺徼,達東甌、閩中,是謂南紀,所以限蠻夷也。”此“嶺徼”殆指五嶺,乃古代漢民族區域與南方少數民族(所謂“蠻夷”)區域的天然分界。
白詩此句中的“嶺徼”,語義略同。在白居易生活的那個時代,連五嶺以南的廣大地區都在唐帝國的版圖之內,五嶺哪里還有什么“邊防要塞”呢?
其三,云的形狀,與“柵欄”不相類。這里的“棧”,當指“棧道”,即在懸崖峭壁上鑿孔架木以通行人的窄路。宋陳彭年等《大宋重修廣韻》卷四《去聲·三十諫》曰:“棧,木棧道。”橫云繚繞五嶺,猶如棧道一般。“云成棧”,蓋婉言五嶺險峻,嶺上無路可以通行。
又,唐王建《送李評事使蜀》詩曰:“轉江云棧細,近驛板橋新。”
劉兼《蜀都道中》詩曰:“劍關云棧亂崢嶸,得喪何由險與平。”
白居易《白氏長慶集》卷一二《長恨歌》亦曰:“黃埃散漫風蕭索,云棧縈紆登劍閣。”
又卷一三《送武士曹歸蜀》詩曰:“月宜秦嶺宿,春好蜀江行。鄉路通云棧,郊扉近錦城。”
凡言“云棧”,蓋言棧道之高,隱沒在云中。雖然“云成棧”并不等于“云棧”,但也可窺見,“棧”字確應解作“棧道”。
關于“氣序涼還熱”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氣序句]氣序,即節氣;涼還熱,該涼還熱。”(同上,第205頁)
按:此句是氣候冷暖不定的意思:天剛涼下來,旋即又熱了。宋丁度等《集韻》卷三《平聲·二仙》曰:“還……通作‘旋’。”
宋李清照《聲聲慢》(尋尋覓覓)詞:“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吳芾《久欲乞歸未得一日蒙恩放歸不勝欣喜途中得十五首》詩其十:“欲寒還暖雨還晴。極目秋郊景色明。”
范成大《李翚知縣作亭西湖上余用東坡語名之曰飲綠遂為勝概》詩:“乍霽卻陰梅釀雨,暫暄還冷麥催秋。”
楊萬里《往安福宿代度寺》詩:“春前臘后暖還寒。陌上泥中濕更干。”
趙彥端《新荷葉》詞曰:“欲暑還涼,如春有意重歸。”
柴望《摸魚兒·景定庚申會使君陳碧棲》詞:“正乍暖還寒,未是晴天氣。”
方回《春半久雨走筆》詩五首其一:“天時才暖又還冷,人世少歡多是愁。”措詞并與白居易詩同,可以參看。
關于“詞鋒敵轆轤”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詞鋒句]《世說·排調》:‘復作危語,桓曰:“矛頭淅米劍頭炊。”殷曰:“百歲老翁掛枯枝。”顧曰:“井上轆轤臥嬰兒。”殷有一參軍在坐云:“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殷曰:“咄咄逼人。”’白氏言己與朋友戲謔,一定能壓倒對方,不使‘井上轆轤臥嬰兒’的‘危語’,獨自擅場。又轆轤,寶劍名,故‘詞鋒敵轆轤’,謂詞鋒似劍。”(同上,第206頁)
按:僅“轆轤”一詞,實在無法概括《世說新語·排調》篇中的這個故事。因此,王先生用作首選的注釋,完全不能成立。而作為次選的注釋,才是對白詩此句唯一正確的解讀。
關于“美服頒王府”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美服句]唐制,翰林學士入院之初,按例頒賜衣服。白氏《長慶集》有《謝恩賜衣服狀》云:‘臣初入院,特賜衣服……獻自遠方,降從御府,既鮮華而駭目,亦輕暖而便身。’此句即指其事。”(同上,第208頁)
按:王先生此注,與白詩相合者,僅“美服”“頒”三字;而“王府”二字,卻略過不提。其實這“王府”二字是至關重要的——它限定了詩人所受“頒”之“美服”的性質。無論如何,詩人入翰林院為學士時所受賜的衣服,著不得“王府”二字。因此,這句詩說的并不是他入翰林院為學士時的事。
竊考《舊唐書》卷一六六《白居易傳》載:“元和……九年冬,入朝,授太子左贊善大夫。”
又,同書卷一六《穆宗紀》曰:“穆宗睿圣文惠孝皇帝諱恒,憲宗第三子。母曰懿安皇后郭氏。貞元十一年七月,生于大明宮之別殿。初名宥,封建安郡王。元和元年八月,進封遂王。五年三月,領彰義軍節度大使。七年十月,冊為皇太子,改今諱。”
據此,則“美服頒王府”云云,當是憲宗元和九年(814)冬,詩人授太子左贊善大夫,入東宮侍奉皇太子遂王李恒之事。他所受“頒”的“王府”“美服”,當即太子左贊善大夫之官服。
關于“促座進吳歈”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吳歈,即吳地的歌舞伎。”(同上,第209頁)
按:《楚辭·招魂》曰:“吳歈蔡謳,奏大呂些。”漢王逸《章句》曰:“吳、蔡,國名也。歈、謳,皆歌也。”
又,白詩此句自注亦曰:“吳歌曰歈。”
春秋時代吳國的都城,即今江蘇蘇州一帶;后世所稱“吳”地,一般也指那里。故“吳歈”自是吳地歌曲的泛稱,非“吳地的歌舞伎”。
關于“二八正當壚”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壚,暖酒灶。漢辛延年《羽林郎》:‘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壚。’當壚,意即溫酒。”(同上,第210頁)
按:辛延年《羽林郎》詩句與白詩此句相同者,止“當壚”二字,似不必引;所必引者,李白《江夏行》詩:“正見當壚女,紅妝二八年。”白詩五字,與其相同者達四字之多,尤見化用的痕跡。
又,《漢書》卷五七《司馬相如傳》曰:“相如與俱之臨卭,盡賣車騎,買酒舍,乃令文君當盧。”唐顏師古《注》曰:“賣酒之處,累土為盧,以居酒甕。四邊隆起,其一面高,形如鍛盧,故名‘盧’耳。而俗之學者皆謂‘當盧’為對溫酒火盧,失其義矣。”由于“盧”乃累土為之,故后世多書作“壚”。“當壚”乃賣酒,而非“溫酒”。
關于“鞍馬呼教住,骰盤喝遣輸。長驅波卷白,連擲采成盧”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骰盤喝遣輸’,與‘連擲采成盧’,隔句呼應。骰,擲骰時五骰皆黑,為最勝采,如此者為‘盧’。這兩句意為先擲骰得梟、犢,故令官云:‘遣輸’;后連擲成盧,則又大勝。”(同上,第210頁)
按:《白氏長慶集》卷一六此詩自注曰:“‘骰盤’‘卷白波’‘莫走鞍馬’,皆當時酒令。”
“骰盤”這一酒令,具體如何,詩人語焉不詳。但從其詩句的行文來看,我們大體還是可以知道究竟是怎樣一回事。“骰”即骰子,是一種賭博用具。“骰盤”,顧名思義,是擲骰子用的器皿。這一酒令,應當是用擲骰子的方式來賭酒,贏家不喝酒,輸家喝酒。
中國賭酒的傳統,目的都是將他人灌醉。當輪到對手擲骰子時,大家往往齊聲喝叫,咒他擲輸。
“喝遣輸”與“呼教住”對仗,“遣”字與“教”字同義,都是“使某人某物如何如何”的意思。
唐盧象《送綦毌潛》詩:“如何天覆物,還遣世遺才。”
李頎《王母歌》詩:“武皇齋戒承華殿。端拱須臾王母見……手指交梨遣帝食,可以長生臨宇縣。”
王昌齡《諸官游招隱寺》詩:“僚友同一心,清光遣誰取。”
劉長卿《江州重別薛六柳八二員外》詩:“今日龍鐘人共棄,愧君猶遣慎風波。”
李白《笑歌行》詩:“平生不解謀此身,虛作《離騷》遣人讀。”
又《勞勞亭》詩:“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
韋應物《對雜花》詩:“不與花為偶,終遣與誰言。”
岑參《與鮮于庶子泛漢江》詩:“急管更須吹,杯行莫遣遲。”
李嘉祐《送王端赴朝》詩:“獨遣吳州客,平陵結夢思。”
包何《裴端公使院賦得隔簾見春雨》詩:“細雨未成霖。垂簾但覺陰。唯看上砌濕,不遣入檐深。”
凡此“遣”字,皆可換以“教”字。
要之,“骰盤喝遣輸”五字是個陳述句。王先生此注以“遣輸”二字為直接引語——“令官”(亦即裁判者)說的話,顯然不合乎原句的語法。
關于“春色辭門柳,秋聲到井梧”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春色二句]白氏以秋末到江州,故所見皆秋景。”(同上,第214頁)
按:此詩上文已見“春酒斷瓶沽”句,下文又見“殘芳悲鶗鴂”“幾見林抽筍,頻驚燕引雛”等句,可知本篇作于詩人到江州司馬任后數年內,并非作于到達江州之初。又,此聯上句說春,下句說秋,分明是春去秋來、光陰荏苒的意思。
關于“漂流隨大海”
王汝弼先生《白居易選集》注曰:“[漂流句]謂曾經滄海,閱歷過無數驚濤駭浪。”(同上,第215頁)
按:據上文“況我身謀拙,逢他厄運拘”云云,下文“險阻嘗之矣,棲遲命也夫。沉冥消意氣,窮餓耗肌膚”云云,可知這里的“漂流隨大海”,并沒有自詡“曾經滄海,閱歷過無數驚濤駭浪”的意思,而只是自嘆仕途多舛,被逐出京城,遠離政治中心,漂流在外,如隨大海波浪浮沉,完全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