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事實說明，只要封建統治的“家天下”政權體系不改變，只要還有“兒皇帝”存在，外戚干政現象就不可避免。漢武帝求得了劉姓江山的一時安穩，但控制不了長遠的未來。就在漢武帝去世后不到40年，到了漢元帝劉奭時期，外戚在漢朝江山中又發揮了重大作用，其中以王政君為典型代表。王政君前后輔佐了元帝、成帝、哀帝、平帝4個皇帝，任“第一夫人”長達60余年。

漢昭帝以后是漢宣帝劉詢，漢宣帝以后是漢元帝劉奭。在漢宣帝朝，任太傅、少傅的是踈廣、踈受叔侄倆，史稱“二踈”。漢宣帝地節三年（公元前67年），劉奭被立為皇太子，他的早期啟蒙教育及儒家思想熏陶等，主要是由“二踈”完成。在劉奭十二歲時，《論語》《孝經》等都很精通了，所以“二踈”向皇上提出了辭官回故里的請求。在“二踈”離開京城時，皇上贈送了二十斤黃金，太子為了表達對老師的感謝，贈送了五十斤黃金，對二位“賢大夫”離開京城依依不舍。由此說明，劉奭的本質應該是好的。

王政君又是如何成為劉奭的夫人，并逐步發跡的呢？

據《漢書》卷九十八《元后傳》載，“五鳳中”，十八歲的王政君應選“入掖庭為家人子”。漢宣帝“五鳳”年間為公元前57-前54年，據此推斷，她入皇宮時間應該在公元前55年左右。

一年多后，大概到了甘露元年（前53年），太子劉奭的愛妃司馬良娣病死，劉奭從此“悲恚發病，忽忽不樂”。漢宣帝害怕太子憂傷過度，加之司馬良娣在臨死前曾告訴劉奭，說她之所以生大病，就是因為太子身邊的那些“諸娣妾良人更祝詛殺我”造成的，如此看來，是不能再從這些人當中選擇讓太子高興的女人了，就令皇后從后宮“家人子”中挑選可以“虞侍太子”的宮女作為太子妃。

甘露二年的某一天，太子劉奭前來朝拜皇帝皇后時，皇后就讓“長御”官員將選來的五位“家人子”女孩帶來供太子選擇，王政君位列其中。

當時的王政君身穿一件絳紅色“大掖衣”，顏色是獨一無二，且剛好坐在最靠近太子的位置上。太子還陷于思念愛妃司馬良娣的悲痛之中，“無意于五人”，沒有心思選妃。無奈皇后在旁邊一個勁地催促，劉奭勉強回答說：“此中一人可”。由于王政君最靠近太子，“長御”們即認為太子指的就是王政君。皇后看王政君長相還算說得過去，這事就這么定了，讓侍中杜輔、掖庭令濁賢抓緊時間辦理，把王政君盡早送到太子東宮。就這樣，“家人子”王政君成了太子妃。

太子劉奭與王政君在東宮的丙殿正式完婚。王政君侍宿一夜，竟然懷上了龍種。在這之前，太子后宮有娣妾十幾位，有的被太子“御幸”達七八年，沒有一個能懷孕的。甘露三年（前51年），經過10月懷胎，王政君生下了一個男孩，這不僅讓太子劉奭高興，漢宣帝有了孫子了，更是開心，他親自為這個孫子取名“劉驁”。

公元前49年十二月，漢宣帝駕崩，皇太子劉奭在宣帝駕崩的當天登上皇位，他就是漢元帝。劉驁是漢元帝的長子，很快被立為太子。

“母以子貴”，王政君先由太子妃而升為皇帝的婕妤，三天之后，又成為漢元帝的皇后，從此開始了她的政治生涯。竟寧元年（公元前33年）五月，43歲的漢元帝劉奭病逝，太子劉驁即位，這就是漢成帝。王政君被尊為皇太后。

漢成帝即位后，沉湎于酒色，皇太后王政君乘機操縱了朝政。王政君得勢之后，重用娘家人，長兄王鳳被任命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成了政府百官的首席官員，增加俸祿至五千戶，“王氏之興自鳳始”。王政君的弟弟王崇后被封為安成侯。王鳳曾迫于外界壓力，要求辭官乞骸骨，但漢成帝不同意。五年后，安成侯王崇病死。

到了河平二年（公元前27年），朝廷已經基本形成了王氏外戚把持朝政的局面。在王政君的主旨下，漢成帝封其舅舅王譚為平阿侯、王商為成都侯、王立為紅陽侯、王根為曲陽侯、王逢時為高平侯。王氏兄弟五人同日受封，故世謂之“五侯”。王氏子弟輩，皆為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勢官滿朝廷”，朝野上下，幾乎全為王氏壟斷。

漢成帝處在皇太后及其家族的操縱下，已不再注重朝政，而是追求荒淫腐朽的生活，在納趙飛燕、趙合德姊妹倆入宮后，將她們二人均封為婕妤，更加縱情聲色，不理朝政。漢成帝想立趙飛燕為皇后，王政君嫌趙飛燕出身低微，有礙皇室顏面而加以阻止。漢成帝只好托人向皇太后母親說情，王政君才勉強同意，并暗示先封趙飛燕的父親為成陽侯，以改變趙飛燕的貧賤出身，好與皇室般配。不久，漢成帝又把趙合德冊立為昭儀。誰知好景不長，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三月，46歲的漢成帝暴死于未央宮。

據說，漢成帝身體一直很好，從無疾病，當天夜里還一切平安，到第二天清晨起床時，他拿褲子、襪子時竟然失手落地，隨即四肢痙攣，口不能言，不消幾個時辰，竟一命嗚呼。消息傳出，朝野大為震驚，議論紛紛。民間傳言，說漢成帝夜宿趙昭儀趙合德的昭陽舍，因酒后縱欲過度引起虛脫，中風而死，故歸罪于趙合德，說是她的風情萬種使皇帝做了風流鬼。

王政君對趙氏姐妹在宮中的驕橫早就看不順眼，在這個關頭，對兒子的死豈能袖手旁觀！于是，她立即下詔給大司馬王莽并丞相、大司空等人：“皇帝暴崩，眾議嘩然，傳言甚多，掖庭令等人供職后宮，燕寢都由他們侍候，可著令與御史、丞相、廷尉合議，推問皇帝起居發病詳情，以正視聽。”王政君詔書一下，趙合德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殺。

漢成帝可能是縱欲過度，沒有留下子嗣，后來接他皇位的漢哀帝劉欣并不是他的兒子，而是當年與他爭立太子的定陶共王劉康之子。劉欣的祖母就是當年在漢元帝皇宮中成為王政君情敵的傅昭儀。

漢成帝在世時，定陶共王劉康曾來朝相見。念及先帝情分，漢成帝不再計較劉康曾經與他爭儲一事，對待這位王弟甚是周到仁厚。他對劉康說：“我沒有兒子，人命無常，一旦有什么三長兩短，咱們就不能再像今天這樣見面了。你還是待在我身邊，我們還可以常常見面。”后來，漢成帝的病情不見好轉，“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

但是，大將軍王鳳對皇帝與共王劉康兄弟二人長時間在一起感到不愉快，就利用當時出現“日蝕”這一天象，認為是“陰盛”之象，定陶王于禮應該呆在藩國，而不應該留在京師，現在老天都發出告誡了。無奈，劉康只好辭別劉驁，回到封國，兄弟倆相對而泣，依依訣別。漢成帝陽朔二年（公元前23年），定陶共王劉康病死，八月，年僅三歲的兒子劉欣繼位定陶王。漢成帝晚年，自知得子無望，不得不與母親王政君商量，在皇族宗室中尋找合適的人選來承繼皇統，當時，最有希望的是漢成帝的弟弟中山孝王劉興與侄子定陶王劉欣。

元延四年（公元前9年），中山孝王劉興與定陶王劉欣叔侄倆均入朝覲見。定陶王率傅、相、中尉三官一道入朝，中山孝王只帶一位王傅。漢成帝納悶，問其原因。定陶王劉欣回答：“祖宗有定制，諸侯王入朝面圣，應率封國內二千石官同行。傅、相、中尉，都是封國內二千石，所以都可隨從。”漢成帝又讓劉欣誦《詩經》，劉欣出口成章，且能通解其義，成帝心中甚喜。

又一天，漢成帝問弟弟中山孝王劉興：“你只帶封國王傅入朝，是據什么法令呢？”劉興瞪目結舌。令其誦《尚書》，又是支支吾吾。后來，漢成帝給諸侯王賜宴，中山孝王最后一個吃飽離席，起身時，襪子上的系帶又松開了。漢成帝由此覺得中山孝王不如定陶王賢能，于是就常常向王政君贊譽定陶王劉欣的才藝。就這樣，劉欣在王政君心目中的印象不斷加深了。

與此同時，定陶王劉欣的祖母傅昭儀也為孫子在宮中辛勤奔走，多方賄賂，首先打通了漢成帝最寵愛的趙飛燕、趙合德姐妹的關節，送去了很多珍寶與特產。趙氏姐妹也聽到過皇上贊揚定陶王，自己更想借機鞏固日后在宮中的地位，也就積極地替劉欣爭取太子之位。同時，傅昭儀還買通了喜愛錢財的驃騎將軍、曲陽侯王根，通過王根等人討好王政君。經多管齊下，定陶王劉欣終于如愿以償，于綏和元年（公元前8年）二月被立為皇太子。

一年后，漢成帝暴死，劉欣即位，是為漢哀帝。

劉欣雖然當上了皇帝，但還必須聽王政君的話。為了斬斷皇帝與已在長安居住的傅昭儀及生母丁姬的關系，王政君只許他們雙方每十天見一次面。不久，劉欣請求王政君準許追尊生父定陶共王為恭皇，并加封祖母傅氏和生母丁氏為皇后。后來又下詔曰：“漢家之制，推親親以顯尊尊。定陶恭皇之號不宜復稱定陶。尊恭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稱永信宮；恭皇后曰帝太后，稱中安宮。”使自己的祖母、母親與皇太后王政君的長信宮（后居長樂宮）并駕齊驅。如果加上當時的中宮皇太后趙飛燕，漢哀帝時，后宮共有4位皇太后。

傅氏、丁氏在宮中得勢后，王政君為了避免與其發生沖突，曾詔令以大司馬輔政的侄子王莽辭職。漢哀帝擔心剛剛即位，就失愛于王政君，未敢造次，對王莽表示挽留，并派人向王政君說：“皇上聽說太皇太后下詔，很是悲傷。皇上表示，您若不讓大司馬輔政，他就不敢聽政。”于是，王政君再一次下詔，讓新都侯王莽輔政。但王氏外戚與傅、丁兩家外戚的沖突顯然難免，一些大臣出于各自利益考慮，也紛紛就朝廷人事進行議論。

不久，司隸校尉解光彈劾曲陽侯王根及其侄子成都侯王況，說他們內懷奸邪，蔽上壅下，內塞王路，外交藩臣，驕奢僭上，壞亂制度，無人臣之禮。漢哀帝就借機削去王況的封爵，將其貶為庶人；把王根也撤職，逼令歸國。

仗著皇帝勢力，傅太后與王政君兩個老冤家對話時，傅太后常常不禮貌地直接稱王政君為老嫗。王政君一方面因年事已高，涵養豐厚，另一方面也覺得傅、丁兩家勢頭正猛，所以也就不便發作。傅、王兩家在劉漢王朝的舞臺上進行著明爭暗斗，使西漢的中樞政治更加腐敗黑暗。

為了確保王政君絕對的國母地位，輔政的大司馬王莽等人對傅、丁的勢力設法加以限制，這種限制導致雙方沖突進一步升級。有一次，未央宮內大宴，有人給傅太后設帷座，與首座的王政君并列。王莽看到后，立即板起面孔說：“傅太后只是藩國的太后，怎可與至尊的太皇太后平起平坐？”言罷，令人立即撤掉了傅太后的座位。王莽因此得罪了傅氏，事后，不得不避其鋒芒，在王政君的授意下提出辭職。這一次，漢哀帝沒有挽留。王莽回到了自己的封國南陽（今屬河南）后，杜門謝客，靜觀時變。

此時，西漢政治危機日益加劇，土地兼并、人口流亡更為嚴重。漢哀帝本人的生活更加荒淫無度，不僅廣選美女，充斥后宮，而且寵幸男色，與美男子董賢打得火熱，出則同車，入則同臥，賞賜無度，寵嬖無比。

一天，漢哀帝與董賢同臥，想要起床時，董賢身體正好壓住他的衣袖，為了不驚動睡夢中的董賢，他就用劍割斷衣袖而起。后人便留下了“斷袖”典故，將春秋時期的彌子瑕讓衛靈公吃他剩下的桃子的典故合稱“余桃斷袖”（喻同性戀）。在一次宮中宴會上，漢哀帝竟當著群臣的面說，要效法堯舜，將皇位禪讓給董賢。

當時，農民起義不斷爆發，昏庸的漢哀帝為了扭轉衰敗局面，竟荒唐地用改易年號等辦法來自欺欺人。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春，天下大旱，饑民紛紛涌向關中就食；“或夜持火上屋，擊鼓號呼相驚恐”。西漢王朝已是白日薄西山了。

為了緩和社會矛盾，王政君建議漢哀帝頒布法令，限制占田與廣蓄奴婢。但是，漢哀帝自己帶頭破壞規定，一次就賜給董賢良田二千頃，法令實際上成了一紙空文。在這個關鍵時刻，王政君采取了與皇帝完全不同的政治姿態，她詔令王氏娘家人：家中田地，除了祖上墳塋地外，其余都要分給貧民。由此，王政君獲得了慈善國母的美譽。

不久，漢哀帝迫于朝野上下的壓力，以奉侍王政君為名，又將王莽重新召回朝廷。

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漢哀帝死于未央宮，年僅25歲。

漢哀帝沒有兒子承繼國統，王政君又立即入宮主政，掌握了象征最高權力的傳國玉璽。她啟用王莽，委以軍政大權，逼死董賢，立中山孝王劉興的兒子劉衎為帝，是為漢平帝。改年號“元始”。漢平帝的元始元年，為公元紀年開始，之前都叫“公元前”，從這一年開始，為公元元年即公元1年。（未完待續）

束有春

2020年8月5日于金陵四合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