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歲末年初之際,朵朵紅梅花常常在不經意間傲然綻放。凝視這一抹醉人的嫣紅,紅梅的秀麗與高潔便盡顯無余,引得歷代文人墨客爭相吟詠。清代史學家及詩人趙翼于家鄉常州目睹了紅梅花盛開的美景后,也曾寫下一首膾炙人口的《紅梅閣題壁》:“出郭尋春羽客家,紅梅一樹燦如霞。樵陽未即游仙去,先向瑤臺掃落花?!?/p>
詩中最為人所熟悉的便是“紅梅一樹燦如霞”一句。作者見到的梅花有千萬朵,但僅僅是一棵樹上的梅花便已十分燦爛絢麗,宛如一片紅霞。此句用以點帶面的手法,如特寫鏡頭一般,展現了梅花的美不勝收。而詩中的梅花之所以顯出別樣的韻味,也與生長地紅梅閣的掌故與傳說有關。歷史悠久的紅梅閣,成為常州深厚文化底蘊的重要體現,也為人們認識常州提供了一扇“窗口”。
意境悠遠紅梅閣
紅梅閣始建于唐昭宗年間,本為薦福寺的一部分。南宋熙醇年間,紅梅閣隨薦福寺一同毀于火災。明朝洪武初年重建,后又遭毀棄。此后,薦福寺沒有再建,紅梅閣則在玄妙觀的舊址上重建,逐漸成為常州著名的游覽勝地。現存的紅梅閣為1900年重建,為總高17米的磚木結構建筑,分上下兩層,雙重飛檐,造型雄偉、斗拱翹角、別具一格。
紅梅閣原名飛霞樓,至元代改稱紅梅閣。而關于這一名字的由來,主要有兩種說法。一是相傳號稱“紫陽真人”的道教南派祖師張伯瑞曾在這里聚徒修煉,并手植紅梅。另一說法則稱元朝至正年間,縣吏龔子彬于玄妙觀內審理和編造獄冊。有一天外出,回觀后已饑腸轆轆,卻不見家中婢女送飯來。龔子彬大怒,回家后失手將婢女打死。后來,龔子彬發現飯菜早已送來,只是被堆積如山的案卷蓋住。因打死婢女,龔子彬被發配云南。正待起解,忽有一老翁翩然而至,贈以手杖、絲絳。龔子彬與押解的公差跨上手杖與絲絳,乘風而行,很快到達云南。二人當天又返回常州,將在云南折回的紅梅花種于玄妙觀內。從此,紅梅花便年年盛開,“紅梅閣”之名也因此而來。
上述兩種說法的流行,使紅梅閣與道家、仙人結下了不解之緣,平添了一分神秘感。而在趙翼的詩中,也體現出這一點。第一句中的“羽客家”便是指道觀,也是作者尋訪的對象,使全詩具有了仙風道骨之氣。但作者卻又無意寫仙境,而是將筆觸對準現實人間。三、四兩句寫一個道士在打掃落花。詩中的“樵陽”也泛指道人,與第一句中的“羽客”同樣的意思。道士并未外出云游,而是在打掃落花,迎接客人。而眼前的紅梅花千千萬萬,有正在開放的,也有已經飄落的。無論是開著的還是落下的花,都是美的,而打掃落花也是美的。因為花本身傳遞著自然界的美,打掃落花則反映出對花的憐愛,不忍花被路人踐踏,更體現出人與自然共生的和諧之美。至此,整首詩傳遞出一種超越眼前景物的意境與情趣,令人產生諸多遐想,也令紅梅閣的魅力躍然紙上。
因此,后人在游覽紅梅閣時,不但為眼前紅梅盛放、宛如霓云的景象所陶醉,也品味著其后的象征意義。加之紅梅閣的建筑古雅莊重、氣勢非凡,更令人產生別樣的情感。中國共產黨早期主要領導人瞿秋白便曾以“鐵梅”、“滌梅”作為別號。在1922年出版的《餓鄉紀程》中,他曾深情地寫道:“我沒離故鄉之前,常州紅梅閣的翠竹野花,環溪的清流莊稼,也曾寄托我的奇思遐想”。在那時,他常與同窗好友在紅梅閣讀書吟詩、縱論大事,并留下了“出其東門外,相將訪紅梅。春意枝頭鬧,雪花滿樹開”的不朽詩篇。
古今輝映文筆塔
依托于紅梅閣,常州于1958年開始建設紅梅公園,并于1960年正式開放。紅梅閣位于公園南部,并與周圍的翠竹、假山、長廊等構成了“紅梅春曉”的獨特景觀?!凹t梅春曉”與“古剎鐘聲”、“曲池風荷”、“青巒倒影”、“鳳橋花徑”、“翠薇秋霞”、“孤山雪松”、“文筆夕照”共同構成了獨具特色的紅梅公園“八景”。而這“八景”之中,同樣具有深厚人文底蘊的便是“文筆夕照”,描述的是每當夕陽返照時,公園內文筆塔輝煌絢爛的勝景。文筆塔原為太平寺附屬建筑。太平寺建于南齊建元年間,本名建元寺,唐朝乾元年間加以擴建,宋朝太平興國年間改稱太平興國禪寺,明朝洪武年間改稱太平講寺,簡稱太平寺,所以文筆塔又曾稱太平講寺塔。
在歷史上,塔與寺多次興廢。宋代時,楊萬里的《題太平寺》一詩中便有:“太平古寺劫灰馀,夕陽惟照一塔孤”的描述。此后,太平寺在明清兩代都曾遭火災,早已不復存在。文筆塔雖然也受盡磨難,卻留存至今。1937年11月底,日軍攻打常州,先從東門外開炮,將塔頂銅葫蘆、寶珠和承露盤擊落。塔的木制結構部分完全焚毀,僅存磚砌的塔身,搖搖欲墜。1980年,常州市政府建立文筆塔修復委員會,愛國實業家劉國鈞先生的夫人及子女奉劉先生遺愿,捐資相助。1982年11月,維修工程竣工。1983年2月,塔正式對外開放,而蓮瓣狀古塔基為僅剩的南齊時代的遺物。
雖然屢遭磨難,但文筆塔卻在常州人心中有著不可取代的重要位置,被視為“筆魂”。相傳,古代每當塔頂有祥瑞之光出現,常州必定有人中狀元。北宋大觀年間,常州中狀元53人,占當時總數的五分之一。在位的宋徽宗趙佶便下令將塔改名為文筆塔。從此,文筆塔便成了常州考生心中的圖騰??忌暇┶s考前,必登塔祈禱,以求高中。據說趙翼的父親不信這個說法,拒絕讓兒子于考前登塔。結果1761年應考的趙翼本該是一甲第一名的狀元,但乾隆在御筆欽點時,以清朝立國以來尚未有陜西籍的狀元為由,將趙翼和第三名的王杰作了對調。從此,人們對于文筆塔更加深信不疑。
關于文筆塔的傳說未必可靠,更多地是人們的一種心理暗示。但是,常州在歷史上文氣鼎盛,涌現出無數優秀人才卻是不爭的事實。在科舉時代,常州一共出了9個狀元,1500多個進士。至于各行各業的杰出人物,更是不勝枚舉。僅明代以來,便涌現了“唐宋派”散文代表人物唐順之、人口學者洪亮吉、通俗小說家李伯元、教育家張鶴齡、語言學家趙元任、數學家華羅庚、戲劇家洪深、書畫大師劉海粟、“金嗓歌后”周璇等人。諸多優秀人才更令歷史上出現了許多以常州人為代表的重要群體,如“常州今文經學派”、“陽湖文派”、“常州詞派”、“常州畫派”、“孟河醫派”等。在中國共產黨的早期歷史上,瞿秋白、張太雷、惲代英這三位重要人物也都出自常州,并稱為“常州三杰”。
正因為人才輩出,常州更成為人們心中向往的城市,并為之發出由衷贊嘆。并非常州人,但卻是“常州學派”成員的龔自珍就曾有“天下名士有部落,東南無與常匹儔(chóu)”的論斷。出自常州本地的趙翼更是留下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的著名詩句。而在古今人才的彼此輝映下,始終屹立的文筆塔更顯得巍峨挺拔,也成為常州獨特魅力的絕佳“代言人”。
不凡氣質越千載
紅梅閣中如霞般絢爛的紅梅掩映著巍然屹立的文筆塔,彰顯出非凡的獨特氣質。燦爛怒放而不退縮的紅梅,象征著敢為人先的銳氣;歷經劫難而不倒的文筆塔,則象征著不屈不饒的韌性。正是在這一獨特氣質的作用下,常州人數千年來銳意進取,將這一方熱土建設得生機勃勃,譜寫出了一幕幕絢麗的時代華章。
紅梅公園航拍圖 新華網施漢攝
商代末期,北方小國奄為周所滅。奄國國君率殘部從山東輾轉來到江南,他們在這里筑城安家。因城四周都是河,如于淹水中,所以稱之為淹城。后來,吳王馀祭封季札于此,此地得名延陵,常州2500多年的建城史由此開始。
此后,歷經幾百年的建設,常州地區得到初步開發。西晉末年,永嘉之亂發生,北方流民大量南遷,帶來先進的農業技術和生產工具,常州社會經濟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在此后的約300年中,本地民眾與北方移民共同努力,使常州在南北朝末期成為了富庶的魚米之鄉。
隋煬帝大業六年,江南運河得到疏浚加寬,常州逐漸形成了以運河為紐帶,溝通長江、太湖,旱澇兼濟的水利系統,社會生產獲得進一步發展。除農業外,手工業也相當發達,許多產品成為貢品。據《唐六典》記載,當時全國各地的紡織品按質量好壞分九等,常州生產的纻布被列為第二等。同時,因每年大量漕米和貢品都要經運河北上,地處“東南要沖”的常州成為必經之地,進一步發展為經濟重鎮。
至宋代,隨著又一次大規模的人口南遷,常州地區社會經濟得到進一步發展。到15世紀初,常州已躋身全國33個較大的商業和手工業發達的城市之列。至明朝嘉靖年間,常州出現了資本主義萌芽,居民逐漸從傳統農業生產中脫離出來,梳篦等手工藝品馳名南北,并享譽至今。
1840年鴉片戰爭前夕,常州的紡織、印染、冶煉等行業的規模日益擴大,錢莊等金融機構也漸趨發達。鴉片戰爭后,常州又在全國較早地發展近代工業,成為我國民族工業的發祥地之一。清朝末年,在被譽為“中國實業之父”盛宣懷的帶動下,常州的工業已領先全國。1908年,滬寧鐵路通車,處于鐵路中間點的常州對外交通更為便捷,建成了以紡織、印染為主的近代工業體系。到改革開放初期,常州已成為馳名全國的明星工業城市,常州制造創造出“小桌子上唱大戲”、“雙手舞出八條龍”的奇跡,一大批知名產品行銷全國、譽滿國際。
進入20世紀90年代,常州又開展了城市精神大討論,最終提煉出了“團結拼搏,開拓爭先,再創輝煌”的城市精神,使歷經數千年而傳承的不凡氣質煥發出新的生機。
進入新世紀,面對著外向型經濟和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技術革命的大潮,常州工業經濟的優勢有所削弱。面對這一發展瓶頸,常州向改革要資源,以創新求突破,大膽“突圍”,推進從制造向“智造”的轉型。這座以工業立市的制造業城市,圍繞智能制造發力,催生出200多家行業領軍企業。同時,又對標國家重大政策,催生了一批足以支撐城市轉型的重點項目;完成了傳統工業城市成功升級的靚麗答卷。歲月匆匆、時光飛逝,在絢麗燦爛的紅梅閣與屹立千載的文筆塔的注視下,常州這座長江之畔的明星城市必將堅定步伐,邁向更加輝煌的未來。(顧亞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