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啟斌結緣于一九九九年在南京博物院院長的任上。當時南京博物院剛剛創建了古代藝術研究所,亟須藝術研究人才,南京藝術學院分管教育和科研的副院長阮榮春教授以及他的導師、著名中國美術史論家林樹中教授都曾向南博鄭重推薦,認為他品學兼優,具有學術研究的能力和潛力。我也曾經打電話給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周京新院長,詢問他的為人。周院長形象地告訴我:每天課余,啟斌總喜歡在南京藝術學院美術學院路旁放一堆書,安靜地閱讀,心在書上,往返經過什么人他都不知道……我非常高興,當時就說,南京博物院就非常需要這種認真學習、認真做學問的人啊。啟斌本人也向我寫了不少信來聯系,言其志向、特長、治學興趣之所在以及對中國傳統文化價值尤其中國美術史的思考和認識,看其文筆,我認為此人已經五十余歲了,如果再沒有合適的工作崗位,恐一生學無所用,才無所載,其人也就廢了。我頗為惜才,終于動了惻隱之心,答應一見。本以為他是接近六十歲的“老先生”,沒有想到才三十二歲,當時就決定立即啟用他來南京博物院工作,上班時間定為2000年4月1日。
見面后我才知道,大學期間啟斌一直面臨不少的困難,大學畢業后也因沒有及時取得派遣證,因而延誤了工作分配,在工作身份上面臨一些問題。我從臨時工、合同工、工人編制的身份逐步解決了他的基本生活、工作安置問題,使其能有條件安心從事學術研究工作。后來我又多次向上級組織反映解決他的編制問題,也曾在江蘇省政協會議上提交《關于趙啟斌工作的提案》,呼吁解決他的工作編制問題,以使其能獲得更好的學術研究條件,個人才華能為國家和社會所用。無奈我進入了退休的年齡,此事后來沒有最終完全落實下來,未免留下一些遺憾。但我相信這已經不是問題,應該有更為圓滿的結局可以預料。
我認為學者依靠自己的努力、勤奮和專業技能,有誠心、信心、恒心和勇氣,完全有可能取得突出的成就。啟斌能在十四年的工作時間里,有近四百萬字的專題文章、論文和著作、編著撰述出來,并予以刊發、出版,確實頗為罕見,也應驗了我的判斷。我記得有人告訴我香港《中國文物世界》一期竟刊出他的四篇專題文章,當時的第一反應是,不是《中國文物世界》主編瘋了就是啟斌的文章確實有過人之處。又有一次,四川美術出版社向我約稿,由我主編《中國美術分類全集?中國畫像磚全集?其他地區畫像磚》,我把搜集整理資料、編撰此書的任務全部交給他。此書完成后,八千元主編費也都給了他。我這樣做的目的是希望能培養出在體制內既能勝任業務工作,又能安心學術事業、靠自己著書立說改善生活、具有獨立擔當能力的優秀學者。以后他的發展,如安徽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的《折沖東西 呂鳳子藝術研究》、南京博物院重點工作《美術巨省:江蘇歷代繪畫流派研究》、商務印書館出版1200多頁的《中國歷代繪畫鑒賞》以及東北大學出版社即將出版的《江山高隱——中國繪畫史“漁隱”“舟漁”“垂釣”圖像考釋》……果然不孚眾望,讓人欣慰。
啟斌的進步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從大學畢業算起,林林總總不下十數人之多。他的導師林樹中教授首先發現了他,以學術助理的身份安排在書房從事資料整理、海外藏中國歷代繪畫的目錄編訂和海外藏中國歷代繪畫圖錄的編撰等事項,前后將近四年的時間。這段經歷培養了啟斌今后獨立從事學術研究工作的能力,奠定了未來的學術發展格局,對其事業發展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海外藏中國歷代名畫》(八卷本)問世后,林老給他三套書以作獎勵,他送了我一套,我帶他到圖書館去,把這部極具有學術價值的著作收藏來院,讓大家分享,同時讓圖書館王明發主任支付2200元資金給他,略作貼補生活之用……。南京市公安局玄武分局的周德麟先生也很值得一提,由于啟斌的戶口遷移證件丟失了,落戶成了困難。我找到周德麟先生,希望能為啟斌辦理一下落戶問題,他滿腔熱情,答應盡心盡力給予辦理,同時把朋友的房子也以最低的出租標準租給他使用,進一步解決后顧之憂,使其能得以更好地安心地從事學術研究工作。
當然,更值得一提的則是江北才子、我頗為重視的南京博物院古代藝術研究所首任所長鄭奇,我也是通過鄭奇的介紹進一步認識、理解啟斌和他所從事的美術史論專業的學術性質的。他對于啟斌的進步更有不可忘卻的引領、扶持之功。鄭奇當時邀我到江心洲遊覽,回來后,鄭奇又拿來他的不少文章給我看,雖然文章僅是初稿,還有不少需要改進,但從其文氣、研究思路和關注的學術問題上,我意識到這才是真正具有思想和靈魂、具有扎實專業基本功的優秀學人,如果能給予其學術平臺,必能造就出一代杰出的學者。就對鄭奇說,“蠶吃桑葉要吐絲,大青蟲只吃青菜不吐絲。他應該能成為一只吐絲的蠶,我們就給他搭架,讓他上山吐絲”。我的老朋友、也是在印刷廠工作時期的老部下董欣賓更有鑒人、知人之能,直到病重入院前,還托人傳話,告訴啟斌任何時候都不要喪失珍貴的精神氣象,對其學養之積累、精神之堅守高度重視,給予極高的認可……這樣的事例很多,正是依靠這些理解、關心、同情以及真心誠意幫助他成長的社會各界人士的努力,他才堅持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南京藝術學院有良好的傳統,主張理論研究與實踐相結合,美術理論家、美術史家一定要熟諳、通曉藝術創作,甚至要在藝術創作上卓然名家,才能在研究中有發言權。南藝這一學術傳統的形成確實很見效果,果真出了不少人才,劉海粟、俞劍華、林樹中、王伯敏、董欣賓諸位先生都在理論研究和繪畫創作中取得了相當卓越的成就。啟斌作為南京藝術學院培養出來的學生,顯然承接了這一優良的學術傳統,他在理論研究與書畫創作方面一直都兩向推進,奮力進取。對于他的繪畫我早有印象,他在書法上的造詣當然亦自不凡,我就不多說了,相信這一專業領域的專家、學者和書法愛好者有自己的明確判斷。通過多年的深入學習和實踐,他確立出了自己的藝術風格特色,至為難得。啟斌在書法中能將北方文化中的雄偉壯闊與江南文化中的瀟灑秀美結合起來,將碑學風神與帖學精神有機地融匯起來,有著雄秀健拔、縱逸明快的格調,呈現出濃郁的書卷氣息,確實給人耳目一新之感。從茲出版的書法集中,可以比較全面地感受到他的書法風格面貌。
啟斌在美術理論研究、美術史研究、書法、詩詞創作方面都已經嶄露頭角,我期望他在繪畫創作中盡快展現出他的藝術才華。通史、學詩,又有深厚的書法基礎,這都是中國畫尤其文人畫最可寶貴的文化資源,他都具備了,這不是每個人都具有的條件和天賦,尤其在當下浮躁的社會中,更是非常難得。如果能充分利用他自身一切有利的條件,充分利用社會給他提供的發展平臺,乘勢而上,我想啟斌在其所選定的學術研究事業和書畫藝術創作中必然大有可為,完成他應負的文化使命。
祝愿他在詩、文、書、畫四個方面取得更大的進步!
祝愿他走出真正屬于自己的人生成功之路!
(本文作者徐湖平系南京博物院原院長,文章定稿于2015年1月6日金陵如鏡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