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永平
花紅柳綠、草長鶯飛,又是一年清明時。
清明雖非佳節,卻讓人倍思親。清明時節不僅“雨紛紛”,更是“淚紛紛”。
盡管母親已經離開我們二十多年了,但是每逢清明時節,我的腦海中都會回想起母親去世那天的情形,還有那通令我驚心難忘的電話。
三更時分,刺耳的電話鈴聲把我從沉睡中驚醒。電話中父親的聲音慌亂且帶著哭腔。我的腦子瞬間“嗡”的一下,立刻有了不祥預感,果然是母親走了。
那時候,大家還沒有什么移動支付,參加工作不久的我,僅有的一點積蓄都存到了銀行。天蒙蒙亮,我就趕到銀行門口,待到網點開門取上錢之后,就急匆匆地打車奔機場。
我的老家在浙江一個偏僻的鄉下。離家門還有一段路的地方,我就聽到了傳出來的陣陣哭聲。進家后,我三步并作兩步飛奔上樓,只見母親安詳地躺在床上,我撲通跪下,久久地緊握著母親冰涼的手。即便她活不過來,我也希望她能感受到兒子傳遞著的那份溫暖。母親的手始終是冰涼的,但是,想起母親生前的種種我又覺得是溫暖的。
我生于上世紀60年代末,上面還有三個哥哥,當時生活負擔之重可想而知。父親早年一直在外地工作,是母親獨自把我們幾個拉扯大,可謂含辛茹苦。小時候,又因為我與哥哥頑皮,失手把我們家的房子幾乎燒為灰燼,之后,我們只能搬進村里臨時提供的救濟房。
母親不僅生性吃苦耐勞,而且心靈手巧,自幼學得一手裁縫。好在著火時,我們及時搶出了家里最值錢的家當——縫紉機,從此它成為了我們家最重要的生計來源之一。即使是寒冬臘月,房子四面漏風,地上老鼠亂竄,母親還是時常點盞昏暗的煤油燈,獨自熬夜為村民裁衣縫褲。可她卻從不舍得為自己做新衣服。母親就這樣經年累月、一針一線地忙碌著,不僅養活了我們幾個孩子,還掙出了我們上學的學費。夜深人靜時分,小山村里總回蕩著她腳踩縫紉機的“咯噔咯噔”聲。
母親一生沒有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也沒有什么見識,但是她卻有著農村人少有的遠見,堅信讀書有用。母親說她小時候一心想讀書,但是由于家境貧困,再加之外婆對女孩子固有的偏見,母親始終沒有上成學,為此她一直心有不甘。待到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決不再讓我們重蹈覆轍,再苦也要供我們讀書。我家遭遇火災之后,在當地窮得出了名,但是我們家從不拖欠學校學費也是出了名的。母親省吃儉用,早早地留好我們的學費,這讓我們一直引以為豪,所有的老師也對我們刮目相看。
得知我畢業分配要去遙遠的北京工作,母親還是有些不舍與不愿意的,總是希望孩子長大后能陪伴在身邊。但是當聽父親說去首都更有出息后,她也就不再說什么,默默地為我收拾行囊。即使是母親臨終前,四個孩子無一在身邊,她也沒有過任何怨言。
想起母親時,除了感恩與溫暖,其實還常懷著無法彌補的虧欠與自責。因為長年生活勞累,母親晚年時常掉發,煮飯時有時不經意掉到鍋里了。那時少不更事的我不小心吃到頭發時,不僅不體諒母親的艱辛,反而耍性子不肯吃,還要母親在那里向我賠不是,長大后想來時時覺得羞愧不已。
因為在照顧母親上有太多的遺憾,所以我對父親的照顧自然就更為上心。年邁的父親每次只要接到我要回家的電話,總是會早早地站在村口的小橋上翹首以盼。為了讓他日曬雨淋天有個歇腳的地方,我專門出資在橋邊為村里捐建了一個亭子,取名“望歸亭”。
古語說“父母在,不遠游”。今天的忙碌如蟻的我們恐怕誰也做不到不遠游。由于工作性質,我這些年經常出差,可以說“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去飛機場的路上”。但是我堅持任何時候深夜也不關機,生怕錯過關于父親的任何訊息。
如今父親已是年邁,我們善待父親,也算是對母親的一種懷念與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