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人們對于隋唐以后的歷史習慣于用“唐宋元明清”來表達,感覺很爽很順口,殊不知,這種跳躍式的歷史稱說,已經犯下了遺忘遺漏歷史、貽誤國人的大錯,犯下了對歷史拐點不予重視的大錯。人們可能因為對“唐詩”“宋詞”的喜愛,習慣于將唐、宋連讀,殊不知在二者之間,還有長達50多年的“五代十國”存在,由唐代結束到宋代實現完全統(tǒng)一,中間間隔了70多年。一個名叫“朱全忠”的人,成了大唐王朝的掘墓人,是那段歷史拐點時期的重要人物。
一.黃巢起義軍的“朱溫”,搖身變成唐僖宗朝“朱全忠”
朱全忠原名朱溫,“朱全忠”這個名字是唐代末年皇帝唐僖宗李儇賜給他的。據《舊唐書》《新唐書》及《新五代史》《舊五代史》等記載,皇帝賜名,與朱溫改邪歸正、向唐王朝投誠有關,同時希望他能全心全意忠于朝廷。誰知這個被賜名為“全忠”的人,最后卻成了唐王朝的掘墓人。
唐代末年,社會矛盾尖銳,農民起義不斷爆發(fā),其中以黃巢起義軍最為勢力強大。在兵荒馬亂的歲月中,朱溫出生在一個鄉(xiāng)村私塾先生朱誠的家里。年少時,家里的日子尚過得去,但父親壯年病故,給這個家庭一下子帶來了衣食困難,母親只好帶著朱溫兄弟三人投奔在蕭縣(今安徽境內)的同鄉(xiāng)富戶劉崇門下,靠給人幫工度日。
兄弟三人中,朱溫自幼性情兇悍,不務正業(yè),經常打架滋事,認識他的人都很討厭他。唐僖宗乾符四年(877年),黃巢農民起義大軍經過碭山,朱溫和他的二哥朱存一起參加了黃巢起義軍,一方面可以混口飯吃,一方面也有了建功立業(yè)的機會。二哥朱存不久戰(zhàn)死,而朱溫平時與人打架斗毆的本事在戰(zhàn)場上發(fā)揮了作用,所以作戰(zhàn)非常勇敢。非常時期需要非常人才,朱溫很快從一名普通士兵成長為統(tǒng)帥千軍萬馬的將軍,成為黃巢農民起義軍得力干將之一。
黃巢在唐僖宗中和元年(881年)率60萬大軍攻破唐朝京城長安,建立了大齊政權,做起了皇帝。此前,黃巢曾到京城長安參加科舉考試,但沒有考中。科場的失利使他有了另外的收獲,就是看到了考場的黑暗和唐代吏制的腐敗,使他對唐王朝的本質有了清醒認識。黃巢不僅精通武藝,也飽讀詩書,能詩能文,所以他在失利后不氣餒,充滿激情地寫下了一首《不第后賦菊》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就憑這首詩,使黃巢在唐代詩壇上有了一席地位,在“詠菊”詩中獨樹一幟。占領長安、當上“大齊”政權的皇帝后,黃巢真的是實現了詩中體現的壯志情懷。
因朱溫在黃巢建立的大齊政權中功勛卓著,所以,黃巢封朱溫為同州刺史,并讓他繼續(xù)率軍攻打河中一帶。朱溫在為黃巢的大齊政權效力賣命,與唐王朝對著干。
唐王朝的河中節(jié)度使王重榮擁有數萬政府精兵,先后多次打敗了朱溫的進攻。朱溫一次次地派人向黃巢求援,誰知有一個名叫孟楷的右軍事因忌妒朱溫而暗中扣押下了朱溫的求援信,使得朱溫孤軍奮戰(zhàn),走投無路,在政府軍強大的攻勢面前,朱溫權衡利弊,決定降唐。
中和二年(882年)八月,朱溫先殺掉了屬于大齊政權的監(jiān)軍嚴實,與大將胡真、謝瞳等向王重榮投降,并認王重榮為干舅舅。朱溫腦子好使,口氣變得快,身子轉得快。
唐僖宗在得知朱溫降唐后,十分高興,于中和三年(883年)五月下旨,賜名“全忠”,意思是全心全意忠于唐朝。這既是對朱溫的褒獎,也是對他寄予了厚望,從此,朱溫以“朱全忠”名字面世。朝廷任命朱全忠為檢校司空、宣武軍節(jié)度觀察使、汴州刺史、御史大夫等職,坐鎮(zhèn)汴州(又稱大梁,今河南開封)。至此,朱全忠已經搖身變?yōu)樘仆醭闹劓?zhèn)藩王,充當起了鎮(zhèn)壓黃巢起義軍的劊子手,他的政治目標已經逐漸明朗起來了。
黃巢敗走長安后,被朱全忠一路追殺,最后退到泰山虎狼谷(今山東萊蕪境內)陷入絕境。公元884年七月,黃巢在泰山虎狼谷的襄王村被部將林言暗害。唐僖宗因朱全忠剿黃有功,又封他為沛郡侯,食邑千戶,后又加封為沛郡王,充蔡州西北面行營都統(tǒng),后又改為吳興郡王,食邑三千戶。皇帝雖然不斷對朱全忠加封加賞,但并沒有滿足朱全忠愈來愈大的胃口,他在著手以汴州為大本營,兼并四周郡縣,努力擴張自己的勢力范圍,以圖日后更大發(fā)展。
黃巢雖然失敗,但他的部將秦宗權在蔡州(今河南汝南)繼續(xù)舉起“大齊”旗號稱帝反唐。據《舊唐書》卷二十《昭宗本紀》,當時的秦宗權勢力范圍已經“西至金、商、陜、虢,南極荊、襄,東過淮甸,北侵徐、兗、汴、鄭,幅員數十州。”由于連續(xù)五六年的戰(zhàn)火殺戮,致使這些地區(qū)出現了“民無耕織,千室之邑,不存一二”的兇荒凄涼景象,出現了“皆膾人而食”的人吃人慘景。曾經盛極一時的李唐王朝,“喪亂之酷,未之前聞”。
由于蔡州離汴州很近,對朱全忠威脅很大,朱全忠聯合其他地方割據勢力,共同討伐秦宗權。秦宗權兵敗被殺,朱全忠乘機兼并了蔡州,占領了河南大部分地區(qū)。后來,朱全忠又打敗了太平節(jié)度使朱瑄、泰寧節(jié)度使朱瑾、盧龍節(jié)度使劉仁恭等人,占據了山東、河北等地。后又打敗了雄據晉陽(今山西太原西南)的李克用,占據了山西部分地區(qū)。至此,朱全忠已經盡占河南、山東兩地,又雄踞晉陽,成為李唐王朝中藩鎮(zhèn)割據勢力最大的藩王。隨著戰(zhàn)火的不斷漫延,李唐王朝的江山是愈打愈虛,朝廷掌控的地盤是愈來愈小,而藩王朱全忠的勢力范圍是愈打愈大,最后出現李唐王朝主要依靠朱全忠的力量來維系的政權倒掛現象。
文德元年(888年),唐僖宗因患“暴疾”而駕崩,年僅27歲。倉促之際,遺命“皇太弟”李曄即位,是為唐昭宗。
二.誅宦官救駕屢建功,“梁王”朱全忠又獲皇帝賜玉佩帶
唐昭宗即位時,年齡已22歲,為了擺脫國運衰敗局面,他很想有一番作為,但從何處著手是個頭疼的問題。在地方起義不斷的情況下,要削藩是一時做不到的,因為還要靠這些藩王們維持大唐政權局面,所以,于龍紀元年(889年)四月,下旨進一步重用朱全忠。《舊唐書》卷二十《昭宗本紀》是這樣記載的:“以宣武、淮南等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管內營田觀察處置等使、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傅、兼侍中、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汴州刺史、充蔡州四面行營都統(tǒng)、上柱國、沛郡王、食邑四千戶朱全忠為:檢校太尉、中書令,進封東平王,仍賜賞軍錢十萬貫。”朱全忠在保留原來職務及勢力范圍的前提下,又得到了更多更大的封賞,可以說是當時唐王朝官場上的一號達人。
一心想要有所作為的唐昭宗在無法控制藩鎮(zhèn)勢力的情況下,決定先采用控制宦官亂政現象,削弱宦官權力,誰知又引起了宦官勢力的極度不滿,最后竟然出現宦官綁架皇帝的荒唐事。
光化三年(900年)十一月,宦官、左右軍中尉劉季述、王仲先等人作亂,將唐昭宗幽禁在東內問安宮,要求請皇太子李裕來“監(jiān)國”。經過昭宗抗拒,最后由眧宗委托宰相崔胤執(zhí)政。昭宗后來回到皇宮后,表面上裝著頹唐的樣子,“頗以禽酒肆志,喜怒不常”,但更加堅定了要除宦的決心,所以,在一次狩獵回來后,喝酒至“醉甚”,趁著酒膽與夜色,親手殺死黃門、侍女數人,并且把門鎖得牢牢的,不讓外人進。
第二天上午,劉季述見禁宮內門不開,就向宰相崔胤報告說:“宮中必有不測之事,人臣安得坐觀?我等內臣也,可以便宜從事。”于是就調動禁兵千人,破關而入。當得知皇帝殺死宦官事后,劉季述大膽地向宰臣們說:“主上所為如此,非社稷之主也。廢昏立明,具有故事,國家大計,非逆亂也。”于是召集百官簽名,不等宰相崔胤同意,劉季述就帶領左右軍將士,齊聲唱著“萬歲”,沖進了宣化門思政殿,路遇阻攔者,便行殺戮,徑直來到乞巧樓下皇帝下榻之處。
唐昭宗突然發(fā)現那么多士兵殺氣騰騰地沖進來了,一下子驚嚇,跌墮到床下,剛要起來奔走,被劉季述、王仲先二人“掖而令坐”,命令皇帝坐下,不得亂跑亂動。后來在何皇后的竭力跪拜求情、苦口勸說下,事情才沒有惡化。
劉季述當場拿出由百官簽名的書狀,說:“陛下倦臨寶位,中外群情,愿太子監(jiān)國,請陛下頤養(yǎng)于東宮。”昭宗強辯自己昨晚“與卿等歡飲,不覺太過,何至有殺人之事!”最后還是被皇后打了圓場,勸昭宗按他們說的辦。昭宗只好將將國璽從御案前拿出來交給劉季述。昭宗與皇后乘著一輛皇輦,帶著十幾個侍從被送到了東宮。
劉季述親自鎖東宮大門,侍從只能從窗戶給皇帝遞吃喝的東西進去。劉季述矯詔,迎皇太子監(jiān)國,昭宗為“上皇”,并由“上皇”制誥,宣布太子李裕登基。同時由剛上任的皇帝宣布,給宰臣、百僚、方鎮(zhèn)加爵進秩,又賜百僚銀一千五百兩,絹千匹、綿萬兩充救接。
一時間,這場由宦官發(fā)動的“宮廷政變”,把李唐王朝攪得雞犬不靈,大唐王朝不僅出現地方起義造反的武裝,宮廷內院也失火了。
皇上遇難,這時的朱全忠在定州的行營里,只有他有能力解決眼前的朝廷危機。于是,宰相崔胤與前左仆射張濬連夜跑到朱全忠那里告難,請求朱全忠?guī)П鴨栕锘鹿伲瘸龌实邸S谑侵烊覐男袪I帶兵回到了大梁,進一步謀劃救駕一事。
光化四年(901年)元旦,宰相崔胤以朱全忠為外援,密令護駕都頭孫德昭、周承海、董彥弼等人率兵攻打劉季述、王仲先。王仲先被斬首,劉季述被亂棒打死后,“尸之于市”,暴尸街頭示眾。
唐昭宗復位,登長樂門樓,接受大臣朝賀。皇太子李裕被降為德王,改名李祐。接著,又將神策軍使李師虔誅殺。昭宗敕告天下:“朕臨御已來,十有四載,常慕好生之德,固無樂殺之心。昨季述等幽辱朕躬,迫脅太子。李師虔是逆賊親厚,選來東內主持,動息之間,俾其偵伺。每有須索,皆不供承。要紙筆則恐作詔書,索錐刀則慮為利器,凌辱萬狀,出入搜羅。朕所御之衣,晝服夜濯,凝洌之際,寒苦難勝。嬪嬙公主,衾裯皆闕。緍錢則貫百不入,繒帛則尺寸難求。六輩同其主張,五人權其威勢。若言狀罪,翰墨難窮;若許生全,是為貸法。宜并處斬。”
讀著這份帶有控訴性的皇帝敕文,讓我們再次感覺到,晚唐末期,朝廷已經不像是李氏的朝廷,宦官們在把持著宮廷內要,皇帝已經完全成了擺設。
光化四年二月,唐昭宗封朱全忠為檢校太師、守中書令,進封“梁王”,不久,又封朱全忠兼河中尹、河中節(jié)度使等職。四月,大赦天下,改“光化”年號為“天復”。
在誅殺宦官劉季述之后,宰相崔胤與朱全忠密謀,要將皇帝身邊的宦官全部殺光。中尉韓全誨等宦官之前曾選美女送到皇帝身邊,暗中要她們觀察是否有這事,當得知確有此事后,韓全誨等宦官驚恐萬狀,“日夜相與涕泣”,想請崔胤刀下留人。
崔胤知道事情已經泄露,情況十分危急,就矯詔,要求朱全忠迅速帶兵進京,誅殺宦官,保護皇上。
朱全忠早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野心,于天復元年十月,乘機率七萬大軍由河中攻取同州、華州(今陜西省境內),兵臨長安近郊。“京師聞之大恐,豪民皆亡竄山谷。”韓全誨等宦官見勢不妙,一不做二不休,與鳳翔護駕都將李繼誨又將皇上唐昭宗劫持到了鳳翔,《舊唐書》上用“奉車駕出幸”來說這件事。
得知皇帝被劫持,宰相崔胤命令戶部侍郎王溥到赤水砦敦促朱全忠救駕。朱全忠發(fā)兵直趨鳳翔城下。因害怕承擔責任,朱全忠讓判官李擇、裴鑄入城奏事,上書說是宰相崔胤讓他進京的:“臣在河中,得崔胤書,言奉密詔令臣以兵士迎駕,臣不敢擅自迎鑾。”唐昭宗對崔胤矯詔行為很是憤怒,下令朱全忠的隊伍迅速退回到河中一帶去鎮(zhèn)守,一來以緩和矛盾激化,二來防止起義造反的地方武裝。一直到天復二年(902年)春正月,皇上車駕仍然在鳳翔。十一月,朱全忠揮師北上,包圍了鳳翔城,時至冬日,鳳翔城內因圍攻日久,“城中食盡,自天子至后宮,皆凍餒”。
天復三年(903年)正月,鳳翔守臣李茂貞先殺韓全誨等二十人,并將他們梟首示朱全忠的“梁軍”,雙方約定,以放出天子為條件,進行和解。昭宗皇上令翰林學士姚洎傳旨:命令朱全忠去找到崔胤,讓崔胤率領文武百官來迎駕。但崔胤推脫身體有病,不去辦這事。
接著,皇上又令禮部尚書蘇循傳詔,賜朱全忠玉帶一副。同時派人將韓全誨等二十人的首級押送到梁軍面前,告訴大家,劫持皇上的宦官已經被除;并將皇上“回鑾之期”也告訴了朱全忠及其部隊。在朱全忠部隊聲援下,唐昭宗的車駕終于離開了鳳翔城。
朱全忠對皇上表示出了無比忠誠,他“素服待罪,泣下不自勝”。眧宗皇帝當場將自己佩的玉帶解下,賞賜給了朱全忠,其場面十分感人。
朱全忠陪著皇上向京師長安出發(fā)。只見他親自為天子執(zhí)轡牽馬,“且泣且行,行十余里,止之。人見者,咸以為忠。”當隊伍經過扶風、武功,來到興平時,崔胤又以宰相的身份率百官迎謁皇上。
三.脅迫皇帝遷都洛陽,長安居民全部“按籍遷居”
唐昭宗從鳳翔回到長安后,“素服哭于太廟”而后入;又“改服冕旒,謁九廟”,向祖宗請罪。這些禮節(jié)完了后,開始大赦,百僚稱賀。皇上又專門在內殿宴請朱全忠。同時在朱全忠、崔胤等人的奏請下,皇宮內的七百名宦者被賜死。
二月份,皇上又制賜朱全忠“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之名,加封朱全忠太尉、中書令,充諸道兵馬副元帥,進邑三千戶。不久,又讓朱全忠娶了平原公主。當朱全忠要回到他的封地大梁時,皇上又在內殿延喜門置酒宴請,為他餞行。朱全忠與四鎮(zhèn)的判官都參加了宴請。酒席散后,唐昭宗在與朱全忠告別時,“臨軒泣別”,接著又令中使將御制的五首《楊柳枝》詞贈送給朱全忠,以作紀念。
自此,朱全忠已經控制了唐昭宗,控制了唐王朝。沒過多久,朱全忠又暗中指使扈駕指揮使朱友諒殺掉了宰相崔胤等,意在進一步控制朝廷,逼皇上遷都洛陽,于是就先下手,除掉了皇帝身邊人。
當初唐昭宗還在華州時,朱全忠就要求將京城遷到洛陽,昭宗沒有同意,但朱全忠也不著急,命令河南的張全義繼續(xù)修建洛陽宮,以待來日遷都之用。天佑元年(904年)正月,朱全忠再次派遣牙將寇彥卿到京師,向皇上提出遷都洛陽要求。昭宗不好再拒絕,只好答應遷都。于此同時,朱全忠還下令居住在長安的居民,全部“按籍遷居”到洛陽。
據《新唐書?奸臣列傳》記載:“全忠脅帝遷洛,發(fā)長安居人悉東,徹屋木自渭循河下,老幼系路,啼號不絕。”下令把長安城內所有居民房屋都拆除了,使老百姓無家可歸。從渭水順黃河而下,“連甍號哭,月余不息”,秦地人哭罵聲一片。人們大罵道:“國賊崔胤,召朱溫傾覆社稷,俾我及此,天乎!天乎!”
當時,隨同昭宗遷都的,沒有六軍諸衛(wèi),只有諸王、小黃門十數人,打毬供奉內園小兒等二百余人,情景十分凄涼。誰知就這二百來號人,朱全忠也不放過,“慮此輩為變,欲盡去之”,并且全部換上他的軍隊中的士卒為皇上侍衛(wèi)。
據《舊唐書?梁書?太祖紀》記載:當時,唐昭宗身邊只剩下“小黃門及打毬供奉、內園小兒二百余人”,但朱全忠仍然看了不舒服。元祐元年(904年)的閏三月,皇上遷徙隊伍行至谷水頓境內,朱全忠“密令”醫(yī)官許昭遠以謀亂罪,“設饌于別幄”,將這些人誘騙到一間屋內,悉數殺死, “皆坑于幕下”,全部就地埋了。
在做這件事情之前,朱全忠先選二百余人,“形貌大小一如內園人物之狀”,與皇帝身邊的人長相差不多。這新選來的二百多人如狼似虎,“一人擒二人”,三下五除二,輕松地將皇帝身邊原先的二百余人“縊于坑所”,并且把死者的衣服戎具全部換上。這樣一來,皇帝身邊的人已經全部換上了朱全忠的人了,“左右前后皆梁人矣”。這些人從此成了朱全忠在皇帝身邊的耳目眼線。
朱全忠干這件事,根本沒有告訴唐昭宗,唐昭宗最初也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身邊人全部換了:“昭宗初不能辨,久而方察”。唐昭宗的車駕到達洛陽后,天氣惡劣,狂風肆虐,天上下的雨,全部是雨土,即“泥雨”,跬步之間,不辨物色,這種現象一直持續(xù)到天色近晚。唐昭宗從此在朱全忠的控制下,被迫在洛陽行皇帝之事。
自從遷都洛陽后,李克用、李茂貞等人已經對朱全忠篡奪之謀有所警覺,大家結盟舉義,希望皇室能夠興復。朱全忠也感到了眾大臣對他的懷疑不滿,但他握有兵權,他人奈何不得,加之要西討,為了防止朝廷發(fā)生變故,遂產生“害帝以絕人望”的念頭。
從六月份開始,朱全忠就密令左龍武統(tǒng)軍朱友恭、右龍武統(tǒng)軍氏叔琮、樞密使蔣玄暉等人伺機弒殺昭宗,以絕后患。為了推卸罪責,朱全忠又耍了一個陰謀,事前先帶兵離開洛陽,到河中前線去討伐新附于李茂貞的楊崇本。
四.弒殺兩位唐朝皇帝,朱全忠取代大唐建“后梁”
再說昭宗皇帝自從離開長安后,日夜憂愁不測會隨時降臨,所以就與皇后、內人們“唯沉飲自寬”。
天祐元年八月壬寅夜,二更鼓過后,蔣玄暉指揮,挑選龍武衙官史太等一百多人去叩皇宮內門,謊稱有軍事急情要稟報皇上。內門守衛(wèi)將門打開后,蔣玄暉就每個門口留十個士兵把守,直奔皇帝就寢的椒殿院。貞一夫人把門輕輕啟開后,發(fā)現有那么多士兵在院子里,厲聲說到:“有急事奏明皇上,不應以士卒來呀!”史太不由貞一夫人分說,一刀將其砍死,直奔皇帝臥榻之處。
蔣玄暉進來后,大聲問道:“至尊何在?”昭儀李漸榮知道事情不妙,臨軒對蔣玄暉說:“院使莫傷官家,要殺就把我輩殺了!”
昭宗皇帝之前已經醉酒入睡了,聽到外面對話,動靜很大,一下子驚醒,快速起來,準備逃走。這時,史太已經持劍入椒殿,發(fā)現了皇上,快步前來刺殺。唐昭宗被害時,年僅三十八歲。
昭宗皇帝穿著單薄的衣服,“旋柱而走”,還是被史太追上,一劍弒之。昭儀李漸榮以身保護皇上,也被史太殺死。正當這幫叛逆者準備殺害何皇后時,皇后苦苦哀求蔣玄暉饒命,加之朱全忠只是讓他害皇帝,所以就把皇后給放了。
蔣玄暉在第二天對外宣稱:“夜來帝與昭儀博戲,帝醉,為昭儀所害。”嫁禍宮人,試圖掩蓋弒逆之罪。
朱全忠在得知昭宗被弒,假裝震驚,號哭盡哀。回到洛陽后,他又伏在昭宗的靈柩上慟哭不已,反復向眾人表白自己沒有弒君。隨后,他索性將朱友恭、氏叔琮等人滅口。他又假借皇后之命,廢了年齡較大的太子李裕,立昭宗的第九子、年僅十三歲的李柷為皇帝,是為唐哀帝。
唐哀帝當上皇帝后,甚至都沒有改元,一直在使用“天祐”年號,一切政事都由朱全忠決斷,所謂“時政出賊臣,哀帝不能制”。天不祐唐,大唐帝國近300年的基業(yè)將要倒塌了。
雖然扶持了一個傀儡皇帝,但朝野上下,仍然對昭宗被弒一事議論紛紛,對朱全忠形成一種強大的政治壓力。在這種局面下,誰手中握有兵權,誰就握有生殺大權,誰就占有真理。天祐二年(905年)二月,朱全忠獸性膨脹,草菅人命,指派蔣玄暉在九曲池利用宴請機會,把廢太子李裕及昭宗其他九個王子灌醉后,“皆絞殺之”,最后連這些人被埋葬在什么地方也無人知道。
六月,朱全忠又在親信李振和宰相柳璨的鼓動下,將左仆射裴樞、右仆射崔遠、工部尚書王溥、司空裴贄等朝廷衣冠之流百余多人集中到滑州白馬驛的黃河邊全部殺死,并投尸于河,制造了駭人聽聞的“白馬之變”。從此,李氏大唐王朝朝堂上的勢力基本被清除了
就是在這種大開殺戒的情況下,迫于朱全忠的淫威,唐哀帝還得捧著他,遷就他,還得以皇帝的名義給朱全忠授予“迎鑾紀功碑”立在都城洛陽內,加封朱全忠諸道兵馬元帥,別開府幕,加食邑通前一萬五千戶。到了十一月,唐哀帝將已經封為梁王的朱全忠又加授為相國,總百揆,進封為魏王;又將宣武、宣義、天平、護國、天雄、武順、佑國、河陽、義武、昭義、武寧、保義、忠義、武昭、武定、泰寧、平盧、匡國、鎮(zhèn)國、荊南、忠武等二十一軍合并為魏國,由魏王朱全忠管轄。又封朱全忠為諸道兵馬元帥,“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兼?zhèn)渚佩a之命”。
朱全忠此時享受的政治待遇,已經遠遠超過了漢初相國蕭何和漢末丞相曹操,其地位距離九五之尊只有一步之遙了。縱然如此,朱全忠還是不滿意,“王怒,不受”“王益怒”這些字眼充斥史書記載,因為朱全忠真正需要的不是這些,而是皇帝寶座。這也再次顯示了中國古代官場上權力博弈中的滑稽現象:皇權有時候也是無能為力的。
更有甚者,朱全忠以一個臣子的身份,開始享受只有皇帝才有的“避諱”等級。天祐二年十月,敕成德軍改為武順軍,下轄的藁城縣改為藁平,信都改為堯都,欒城改為欒氏,阜城改為漢阜,臨城改為房子,這些雖然是由唐皇帝名義下的詔,但都是為了避朱全忠的祖父朱信、父親朱誠的名諱。此時此刻,朱全忠已經不把自己當臣子看了。
也就在天祐二年十二月,朱全忠借故處死了樞密使蔣玄暉,借口“玄暉私侍積善宮皇太后何氏,又與柳璨、張廷范為盟誓,求興唐祚”;又以皇帝敕文的方式,指出蔣玄暉“身居密近,擅弄威權,鬻爵賣官,聚財營第,而苞藏悖逆,稔浸奸邪”,將蔣玄暉殺死后又焚燒其尸體,將哀帝母后何氏殺死并廢黜為庶人。不久,宰相柳璨被賜死,太常卿張延范被車裂分尸,另被除名賜死者若干。朱全忠已經完全掌控了唐王朝的生殺予奪大權,李唐王朝氣數已盡矣。
天祐四年(907年)夏四月,經過一番籌劃密謀,朱全忠當皇帝的條件和時機已經完全成熟。據《舊五代史·梁書》記載,四月,唐哀帝李柷最后一次行使皇帝的權力,就是為朱全忠“名正言順”地登基辦好最后一道程序:“御札敕宰臣張文蔚等,備法駕奉迎梁朝”。
在正式登基之前,朱全忠就決心再也不要唐皇帝賜給他的那個“全忠”名字了,他早已討厭這個賜名,同時他的舉動也使他感到“全忠”是對他的極大諷刺,因為他自己也覺得從心眼里就沒有對唐王朝“全忠”過。但他也不能叫“朱溫”了,原有的名字已是回不去了,可能大家都把他的曾用名早已給忘了,這回他終于可以自己作主,準備將自己更名為“朱晃”。
在經過一番假意推辭后,朱全忠接受了唐哀帝的“禪位”,正式當上了皇帝。在下的第一道圣諭中,為自己改名,尋找的理由是:“寡人今改名晃,是以天意雅符于明德,日光顯契于瑞文,昭融萬邦,理斯在是”。
在推翻李唐王朝后,朱全忠新建國,國號為“梁”;重新紀年,改元“開平”;以開封為國都,史稱“后梁”。自此,中國歷史進入“五代十國”時期。
唐哀帝先被降為濟陰王,遷到開封以北的曹州(今山東菏澤),被安置在朱全忠親信、前刺史氏叔琮的宅第中,以便于監(jiān)管。
由于太原李克用、鳳翔李茂貞、西川王建等仍然奉“天祐”為正朔,不承認朱全忠的梁朝,朱全忠擔心各地軍閥的擁立會使唐哀帝成為自己皇帝寶座的定時炸彈,于開平二年(即天祐五年,908年)二月二十一日,將年僅17歲的唐哀帝李柷鴆殺。朱全忠為之加謚曰“哀皇帝”,以王禮葬于濟陰縣定陶鄉(xiāng)(今山東定陶縣)。從此,朱全忠徹底鏟除了他在皇帝道路上的最后一塊心頭之患。
后梁乾化二年(912年),朱溫被兒子朱友珪的仆夫馮廷諤刺腹而死,“刃出于背”,朱友珪用又臟又破的氈子將其裹起,“瘞于寢殿”,并且“秘不發(fā)喪”。朱溫前后當了6年皇帝,他所建立的“后梁”政權也只維持了16年,于公元923年被“后唐”政權取代。
束有春 2024年8月18日于金陵四合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