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酷熱難當。往來行走在南京繡花巷,大致也就幾百米的這一東西小巷之內,看人來人往,店鋪秩序井然,市井氣息濃厚。之所以在此小巷流連尋覓,是因為一個人在1920年的10月18日曾到過此陋巷,確切地說,他來到了繡花巷1號,盤桓數日,依依而別。當年,他剛剛22歲,風華正茂,英氣勃發。此人者誰?他就是周恩來,開國總理,今年是他120周年誕辰。周恩來為何會來到此地?為何此后很少有人提及?且容我一一道來。
眾所周知,周恩來出生在淮安一個沒落的大家庭,他嫡親弟兄三人,他是長子,自幼出嗣,過繼給一叔叔,這才有了他喊自己親身父親為干爸的奇特現象。周恩來的嗣母、母親都早早去世了,他的早年生涯極端凄苦,大致在十歲左右,靠其二伯父資助,他間關萬里,去了當時叫關外如今的東北鐵嶺、沈陽,再后來到了天津,這一時期,資助他得以讀書南開,并且能夠參加各種社會活動,甚至還去日本留學,都是靠這個家族中的長輩護佑,其中最為出力的,就是他的二伯父周貽康。大致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之初,進入民國也就七八年左右的時間,舉國上下,風起云涌,暗流涌動。中國共產黨也在醞釀建黨,此時的周恩來也正在積極準備奔赴歐洲留學,以開闊視野,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他當時的計劃是去英國。主要是為了籌措資金,他從天津經上海來到南京的繡花巷1號,當時,他的二伯父、六伯父都住在這里。周恩來這一支脈的周家,往上追述,可以追溯到理學名家周敦頤,就是寫出《愛蓮說》這一名篇的宋代大儒。這樣說來,周恩來與魯迅也是同一源流,魯迅比周恩來還高出一個輩分呢。在周恩來當年的長輩之中,沒有進士,只是出過一個舉人,多以入幕為業,也就是社會上說的當師爺,做幕僚。紹興師爺,在當年遍及大江南北,分布各個領域,是很大的一股力量。據說,周恩來的六伯父周貽良當時是江蘇督軍李純的秘書長,而二伯父周貽康則是李純的顧問與秘書。但從周恩來現在留存的信件中看,當時的周貽良可能又要準備去王士珍那里去謀職了。這是為何?因為僅僅46歲的江蘇督軍李純突然間死掉了。王士珍是北洋老人,曾任過陸軍總長、國務總理,還做過蘇皖贛三省巡閱使呢。周恩來此次南京之行,頗有收獲,他二伯父給了他一筆錢,但周恩來希望通過六伯父向王士珍打招呼疏通關節,以取得江浙官費留學名額,但此事后來似乎不了了之。求人辦事,豈能盡如人意?李純,曾傳言是馮國璋的外甥,實際上純屬子虛烏有。他也是出身草根,以賣魚、開雜貨店為生,后投身行伍,漸次崛起,成為“長江三督”之首,一度炙手可熱,享譽政壇,可就在周恩來來到南京的8天前,他卻突然暴卒而亡,死因迄今成謎,其身后事備極哀榮,又是建立祠堂、以其名字命名公園、街巷,又是對其后人尤加撫恤,無所不用其極,具體操作者就是他的繼任后來做了漢奸的也是大同鄉的齊燮元。周恩來與兩個伯父,家人父子,縱論時局,分析形勢,期待周恩來游學歐洲,有所作為,應該也屬人情之常吧。
一直有一種誤會,以為周總理慮事周詳,為人謙和,但作為開國總理,在任上26年,從不回淮安,還明確指示有關方面把其祖墳平掉深埋,而自己也是生不留后死不留灰,未免有點不大近人情。無情未必真豪杰,實際上,總理身處高位,但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之下,對其親屬還是很有人情味的,對其家族對他的影響,也是經常感恩銘記在心的。據說,即使在總理處境艱難的十年浩劫期間,陪伴在總理身邊給他無窮力量的還是他的高祖周元棠的詩稿《海巢書屋詩稿》。周元棠在書稿中有關于張良的七律,令周恩來反復誦讀,深加揣摩,牢記難忘。不知道周恩來是否受其高祖《留侯》詩的影響,居然也寫過一首五言詩來緬懷張良:極目青郊外,煙霾布正濃。中原方逐鹿,博浪踵相蹤。周恩來后來到留侯祠參觀,駐足良久,不忍離去。周恩來對其二伯父的《自箴詩》中的“名不求高但近情”這一警句也是非常珍視,念茲在茲。總理待人以誠,瀟灑自如,其人格魅力令人迄今感懷,這也是他的深情殷殷,須臾不忘人民的初心不改啊。
當然,據有心人統計,周恩來后來還有5次來過南京。總理到南京,故地重游,自然會往事歷歷,涌上心頭。不說在傅厚崗八路軍辦事處的緊張匆忙,在梅園新村的身處虎穴,而如今,梅園新村的梅樹依舊蓊郁,傅厚崗小巷里的爬墻虎蒼翠如昨吧?據說,他在陪同外賓在寧停留之暇,不管是陪同柬埔寨國王西哈努克親王,還是羅馬尼亞客人,在外事活動的片刻間隙,他還去過南京五老村考察指導工作呢,也就距離繡花巷不遠的地方。周恩來的二伯父在周恩來去國后的1921年就病故了,當時周恩來雖然在國外,天涯遠隔,聞聽噩耗,還是鄭重致信慰問家人,表達哀思之情,勸勉家人多多珍重。至于周貽康的繡花巷1號舊宅后來是如何處理的,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的繡花巷,就在復成新村南,東接馬路街,西為申家巷。如此尋常巷陌,居然與開國總理有著這樣的歷史交集,有著與自己家人一起的親情款款,還真有點令人感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