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遠離喧囂的郊外,沿著綠樹成蔭的山坡拾階而上,一座依山的寺院門敞開著。院內古樹參天,梵音繚繞。置身其中,心不由地靜了下來。身心被梵音沐浴,空靈飄逸。高大的樹木是伸向天空的一把把傘,將炎熱遠遠地遮擋住,仿佛與世隔絕。第一次來,莫名地被吸引住了。
常文師傅是這里的主持,早年畢業于上海佛學院的她,初次來這,便住下了,如今她獨自一人在這修煉已經有好幾個年頭了。位于西半坡的寺院,因她有了靈氣。她卻說不是她的緣故,這座寺院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這強大的磁場是千年修煉的結果。臨近中午,常文師傅邀我一起進素齋。幾樣平常的蔬菜在這都有了些仙氣,真的很鮮。師傅笑盈盈地將一碗涼拌菜移到我面前,她說:這是蒲公英,女人應該多吃……她問我,苦嗎?我細細地嚼著,明明是微微的甘苦,牙縫里卻嚼出了絲絲的甜。臨走時,師傅從廚房拿出一包拌好的蒲公英讓我帶回家。送我出門時,她指著綠樹掩映下的山坡說,這里蒲公英多的,下次有空過來拿。
蒲公英,兒時曾把它當成了玩具,噗的一聲,看著滿天散開的蒲公英花傘向天空飛揚,整個的童年由此點綴上斑斕的色彩。因師傅的話,特意翻閱資料才發現蒲公英是一味上好的中藥,清熱解毒,消癰散結,抗菌消炎。怪不得,師傅讓我多吃點。只可惜,夏天過了,蒲公英就不能涼拌吃了,到了秋天蒲公英便難尋蹤跡了。只好等待來年吧!
總有些不甘心。蒲公英是不嬌氣的,在山上,平地都能生長,如同平民家女子,樸素厚道。許是心心念念地想著它,在千里之外的秦嶺山脈,蒲公英是散落在山間的野草,隨處可見。適宜的氣候與土壤,這里的蒲公英大且飽滿。盤山公路的兩邊,村民們沿路兜售剛摘下的蒲公英、獼猴桃、李子。還需幾天的行程,帶著它們有點不方便,她捧起一堆遲疑了下,還是放下了。陪同的他悄悄跟她耳語,回頭我找大些的,曬干了,寄給你。她有點暈車,迷迷糊糊地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淺淺地笑了。千里之外的一面之緣,誰會當真?
只因一句承諾,他一路顛簸,驅車五六個小時,終于找到了他要的蒲公英。傍晚到了住處,已經累得渾身散了架,仍堅持彎著腰,將那些蒲公英一棵一棵清洗干凈。他說那幾天,他滿眼都是蒲公英。電話的那頭,他跟她講起這些,她舉起手中的杯子,仔細打量著泡在杯子里蒲公英,看似平常的小草,它的功效又何止是清熱解毒,消癰散結?
人到中年,開始刪繁就簡,生活也許平凡,但卻擁有超越普通人的堅強,懷揣著一腔孤勇,披荊斬棘,只為給愛的人打造一個避風港。就像蒲公英一樣,盛開時是頭頂著種子在風中搖曳,不是為了炫耀,只是讓生命借助風飛向四面八方,吸足了陽光雨露的蒲公英漸漸老去。老去了,靈魂依然澄澈與明亮,盛享著生命的葳蕤與蓬勃。那杯蒲公英茶握在手心里,細長的根須與莖葉在水中舒展。他說為了留住蒲公英的精華——泥土里的根須,身材修長的他,在水池邊彎腰一站就是四五個小時。她的眼角有些濕潤。
人生一世、草木一季,生命底色里有山高水長的人間情意,有懂得,有照見,最終是放下。生命匆匆,所有的繁花似錦終將褪去,回歸本色。她說,以后別寄了,蒲公英性寒,冬季不宜食用,夏天我們這里的蒲公英漫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