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力平是《梅寧的選擇》這部長篇小說的作者,讀者的我們,會不會在梅寧與朱力平之間畫上等號?
一切虛構如果像煞有介事,讀者的我們就會偏于窺探,且認定事實:正因為“窺探”建立起“作者”與“讀者”之間的親密關系。
而現代作者,既尊重與讀者的親密關系,也享受對這種親密關系的擺脫與拒絕(過程)。
讀者的我們企圖窺探,作者的他偏偏設置障礙,不讓讀者的我們得逞。
而讀者的我們心有不甘,繼續窺探,甚至還在小說的床頭安裝針孔探頭,作者的他早有預料,在針孔里穿線——安排下虛虛實實、隱隱約約、猶猶豫豫、咿咿呀呀的情節線,請君入甕:來吧,到我文字的迷宮中來。
……所以,“她聽到里面有一種類似抽打濕毛巾的聲音,‘啪,啪,啪,啪’一下一下……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把水壺放在門口,轉身趕緊走了,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在“反窺探”面前,讀者的我們都是賓館女服務員,但未必有她的教養。
有教養的讀者,遇到文本不解之處,首先止步,像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然后,再作決定。
《梅寧的選擇》,長篇小說,讀者的我(從現在起,不是讀者的我們)認為是一部具有現代意義的小說。
“現代的,必須現代!”蘭波在黑暗里高呼。那么,一部現代意義的小說和一部非現代意義的小說區別在哪里呢?
現代意義的小說:反“窺探”。
非現代意義的小說:歡迎“窺探”。
而作者的他或許有過單位工作經驗,他在反“窺探”的現代意義的小說和歡迎“窺探”的非現代意義的小說之間平衡關系。讀者的我心想梅寧的選擇,或者說讀者的我更想把梅寧的選擇看成是作者的他文本的選擇。
《梅寧的選擇》,作者的他選擇身份。首先,作者的他選擇了身份:“我”,一位“一再推遲真正意義上的寫作”的寫作者。“推遲”,在讀者的我看來,是《梅寧的選擇》這部長篇小說的關鍵詞,不僅僅是對身份的交代(如果看作虛擬的填充可能形態更為復雜,對了,我喜歡復雜、別扭、擰巴、胡扯及其他),也是這部長篇小說的敘事節奏。
《梅寧的選擇》,“推遲”,是這部長篇小說的敘事節奏。作者的他是如何“推遲”的呢?因為在寫作中,“推遲”就不能停留于“觀念”,它必須是一種行動,甚至是一種先入為主的“行動”。
“她的被子外面只露出一頭亂發”“法律批準我們睡在一起”“這無非還是觀念而不是行動,那是一本比太極拳教程還要薄的《T.S.艾略特詩選》”……作者的他用太極拳“推遲”T.S.艾略特,這是行動。
《梅寧的選擇》,作者的他用詞語和視角“推遲”了這部長篇小說的“……的……的……”敘事節奏,在讀者的我看來,由兩方面相輔相成,一是詞語,二是視角。當然,還能找出三或四,小三或小四,有詩為證:“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打死數學家。”
讀者的我算術不好,只說個一二。
一、這部長篇小說最吸引讀者的我的是詞語——仿佛大湖,一波連著一波,其詞語呈現,往往通過比喻完成。
比喻在長篇小說里節外生枝,于是避免這部長篇小說長成一棵直筒筒的椰子樹,讓讀者比猴子還方便地爬上樹頂。
讀這部長篇小說,就像長安街散步,走幾步遇到警察——在《梅寧的選擇》里,讀幾行遇到比喻。會打比喻的作者很多,但打出新鮮比喻的作者鳳毛麟角。
作者的他真會比喻,“推遲”了到達(目的地,但,是不是真有目的地呢?存疑),讓讀者的我一不小心走岔道,等繞回來,天色已晚,而這正是作者的他苦心經營的障礙。
二、這部長篇小說的視角之自由,就像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按著遙控板,不停地轉換頻道,但讀者的我并不覺得散亂,因為“電視機”做了框架,這可是一臺頂呱呱的彩色電視機,不是只聞其聲的收音機,這話的意思是這部長篇小說視角的轉換是非常圖像化的:“圖像,貧富互文的口糧。”
《梅寧的選擇》,梅寧選擇了什么?讀者的我心想作者的他可能一開始就不打算作出選擇,這部長篇小說或許也可以叫《梅寧的不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