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巨匠高二適(二十六)
六、人生初度:與韓國鈞的文字之交③
第四首詩云:
歷觀前史跡猶斑,到底書生出處難。賈誼登朝灌夫懼,文侯受謗樂羊寬。
誰施霖雨安天下,祇見浮云蔽日端。我倘天關獰虎豹,十年長鋏不須彈。
他讀報思王猛、司馬相如,讀史感張衡、梁鴻,感嘆書生濟世之難,其難就在誹謗、陷害賈誼、樂羊的灌夫之流手握大權,卻不思如何“施霖雨安天下”。高二適自信自己有如鎮守天關虎豹的才能,可保天下太平,但也只落得一身無奈的愁緒。知音難覓,但在高二適眼里,同樣具有家國情懷的長輩韓國鈞定然是“知我者”,定然知道“我心憂”之所在,第二天,他再致函韓國鈞:
本年十一月政府將頒行憲法,或將實行歸政于民,即公對此有何感慨?
這里所說的“憲法”即《五五憲草》,表面上說是“還政于民”,但本質上依然是維護蔣介石的獨裁統治。高二適真心希望落實“還政于民”,但過去在鄉下的所見所聞及目睹現在政府高層的狀態,他不得不懷疑此憲法,他借問政界老輩韓國鈞,希望能得到一個肯定的說法,然現實是可悲的,也是令他失望的:
示諭各節實不敢當,適近以時局日艱,歸期略展至十日后,昨得《蒹葭樓詩》,用先奉貽。乞賜臺詧。該集作者力學后山,為晚近不可多得之物。如賜覽觀,抑亦可覘時政之得失矣。強鄰逼處,國步日艱,河清難俟,殷憂曷極。近來國論龐雜,思想分歧,河清嘆俟,殷憂曷極。
日寇逼近,時局日艱,蔣氏獨裁,國府失策。作為一介文人,縱有千般定國計,高二適除了“殷憂曷極”,聊以賦詩,還能做什么呢?詩成,寄給“知我者”韓國鈞:
感憤詩四首
中年不自得,起視夜何其。茫茫六合內,將身一胡為。
時事逼如此,紛耘損芳菲。芳菲今歇矣,吾道欲安歸。
又
憶昔始出門,父老甚稱敬。摳衣往就君,會須飛騰迸。
歲月亦已淹,途窮心惻病。呵壁問諸天,天亦難應命。
在高二適看來,“時事逼如此”,國將不國,有志之士也無奈“將身一胡為”,只落得“途窮心惻病”,縱得天佑,也是“天亦難應命”。這是高二適心懷國憂式的自我感嘆,卻也是當時有識之士的普遍共識。7月31日的信札后附依原韻和“嶺東三杰”之一的劉仲英疊韻十首詩,再次吟誦他的“途窮心惻病”感嘆,部分詩句如下:
次劉仲英韻
難成招隱將安用,獨抱孤懷太惜而。
疊前韻再答仲英
彌天功業尋當見,斫地呼號興不衰。我輩自肩天下事,拂塵安用問元規。
三疊
代有文章關氣運,國無憂患那興衰。吾生倘快當前意,定化干戈樹準規。
四疊
憂生豈有常如我,覓句何堪再比而。
雖則高二適呼號“我輩自肩天下事”,然“南風不競”,現實哪能容他耿介狂狷言行,“獨抱孤懷”成了他唯一的存在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