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諺:英雄莫問出處。但是,我知道,海祥,朱海祥,蘇州吳江盛澤中學八三屆高中畢業生。當他和同窗再回來歡聚時,豈止歸來仍是少年,他,海祥,已身帶光環——不張不揚,刮目相看,已獲蘇州青年雕塑家美譽。
汽車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先說幾尊他的作品。
周恩來,人民的好總理,家鄉淮安人民思念他感恩他,挑來挑去,選中了寂寂無名氣的海祥敬塑的好總理的半身塑像。目光炯炯,心掛天下百姓;緊閉雙唇,折沖樽俎外交舞臺風度翩翩。人民的好總理,鞠躬盡瘁,一生獻給祖國,一身正氣為革命為祖國事事躬親,既保持少年救國“邃密群科濟世窮”的豪氣,又有強忍病痛纏身而心憂天下的博大胸懷。
海祥又應約為諾貝爾醫學獎、共和國功勛大獎獲得者屠呦呦先生塑像,泥巴在海祥的手里一下子變得格外的柔軟溫情,宅心仁厚,悲天憫人,瞇眼向遠方,心胸懷天下,慈悲喜舍樂,她沉入思索,沉迷研究,攜手團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中華古代傳說中的女媧、夸父、精衛在她眼前召喚,嘗百草的神農氏的感人勇氣在眼前引領,殲滅害人的瘟役,拯救億萬被疾病被貧困折磨的患者,成了她和她的團隊的神圣使命。翻遍中華醫學的寶典,研判華夏浩瀚的經典驗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醫藥研究上做出了開拓性的大貢獻,受到了全世界的贊美。面對巨大的榮譽,她的眼神她的面容還是那樣的平靜,正如她和她的團隊一樣面對科研中的困擾難題,眼神是那樣的平靜和堅韌。她的慈愛而堅定的眼神仿佛在告訴我們,任何一點成功都離不開強烈的興趣堅韌的毅力以及永不言棄的勇氣。
是的,海祥的成功同樣如此。高中畢業回到村里,干什么呢?熱門的崗位,眼羨的機會,在關系社會,在人情世界,他只能搖頭興嘆。但他不悲觀,他真正的興趣是靠畫畫養活自己,在附近的鎮上他見過擺攤給人畫像的。自己也可以試一試啊。擺這種小攤子也得有營業執照啊。工商所批不批呢?他們的回答是畫一張看看,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嘛?!@一關過了,就出門闖,到附近的南潯古鎮。年輕,怕什么,天下走得!現在講出來讓人難以置信,除了畫具竟然背著小桌子凳子徒步離家上陣!吃飯住宿呢?老伯伯叔叔阿姨的多叫幾聲,商量能否出些錢借一宿吃一碗……就這樣差不多幾個月闖過附近浙江幾個鎮。
“這樣流浪,有人會接受你嗎?”
“民風淳樸,好人多哇?!?/p>
他回憶有一次到一戶人家,主人很為難,家里沒有空的床鋪呀?!爸魅丝次乙荒樥\懇,處境可憐,想了想說兩個孩子尚小,讓他們兄弟倆擠一夜,空一個鋪讓我睡一晚。”
“沒人欺負你捉弄你?”
“接納我照顧我的多,偶爾也有一點?!?/p>
有一次收攤后把桌凳寄放在旁邊擺攤人存放的地方,同時街頭擺攤者,相逢總得相照顧。但第二天對方藏起來了,硬敲竹杠要給兩包煙。
“怎么辦呢?”
“給他呀。和氣生財,吃虧是福。”海祥的回答很平靜,小小年齡的成熟讓聽者吃驚?;貞涍@一段經歷,海祥還一再感慨,流浪雖苦,開闊眼界,見識了一點社會的眾生相,是另一個學校。可惜因家里父母太擔心,幾個月就結束流浪回家了。
歷練是人生的一筆寶貴的財富。回家后的海祥不久就進了盛澤的工廠,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后又涌入了經商大潮。
“怎么又拿起了畫筆并且捏起了泥巴搞起雕塑呢?”
“種子從小就種下了啦!”
原來,過去農村男孩子小時候只能在田邊地頭玩,彎竹為弓,折枝作箭,團團泥巴。鄉下俗語形容泥瓦匠干活的俏皮話:“泥水師傅沒說法,弄點泥來瞎拓拓?!蓖?,土話,即塗抹。泥瓦匠筑墻抹泥,一身汗兩手泥,但綠蔭叢中建起了粉墻黛瓦,小孩子捏泥巴不過是瞎捏胡玩,但小海祥的小手把泥巴捏出了活龍活現的小貓小狗,還真有點味道。
“有一次母親見了,說我捏什么還真像什么?!焙O榛貞浾f——母親無心一句竟在海祥心里播下了一顆熱愛泥塑的種子。
“改革開放以后沒單位的束縛,就多了自由支配的時間,忘不了捏泥巴啊,興趣使然,自己摸索,多方討教,研究民間泥人的各自特點,還爭取到了進美院進修的機會。博采眾長,虛心討教,摸索研究,終于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我把這曲曲折折的經歷,看作鞭策?!?/p>
中國民間泥塑四大流派,天津泥人張,無錫惠山大阿福,廣東潮州泥塑,還有就是蘇州虎丘泥塑,各有自己的傳統,都在強調大力傳承。海祥的努力,海祥的才氣,海祥的作品,得到認可贊揚,現在他更有生逢其時的幸福感和緊迫感,挑起了傳承的重擔,已經是蘇州雕塑家協會的副秘書長了。
人們見到海祥,私下問了一個實際問題:求畫講究一個潤金,如果請求塑一個像,潤金幾何?這既是辛勞應得,亦是對藝術的敬重。
聽聞此問,海祥一笑,讓人感覺,在他心里,人們的肯定是最好的寬慰鼓勵和獎賞,大有富貴非吾求名利身外物之慨。他說,有時委托方給點酬金,實際上自己是貼精力貼成本。他舉個例子,有一個有名的老牌完全中學,畢業多年的校友感念為基礎教育奉獻一生的老校長,慕名請他為老校長塑像。接受了委托的他那是全身心投入,結果委托方極為滿意,說他的作品完全表達了師生思念感恩老校長的深情。海祥說,他們給予的一點謝金,別說自己投入的時間心思精力,就是差旅材料等成本也差得遠啦。他說,我不計較,老教育工作者,老校長啊,把一生奉獻給教育事業,桃李滿天下,老校長,還有天下多少老師,計較報酬了嗎?一個孩子的成長,有時候一個師長的表揚鼓勵會影響學生一輩子。海祥忘不了小學低年級一堂美術課,老師讓大家畫一頭大像。老師批改時給同學們鼓勵,有的同學得了一個或兩個五角星,而只有海祥得了五顆星,大約他不但像線條也靈動。海祥說起這小學時的往事,還津津有味,老師的鼓勵一直是推動他拿筆畫畫捏泥雕塑的動力,成就了他現在的成功。他說;“這一切離不開老師的啟蒙和鼓勵。師恩難忘?。∈芪袨槟俏槐粚W生銘記的老校長塑像,我能斤斤計較多少酬金嗎?我的雕塑之路現在剛剛走了幾步?。 ?/p>
是啊,藝術之路漫漫其修遠兮!對美工藝術,人們一般的評價是一個標準:好像啊。其實,在藝術的路上,還原沒有登堂入室呢。而登堂入室后仍得不斷有更高的追求,要不斷鞭策自己“更上層樓”,攀上更高的境界,由像而進入神似的更高層次,這是又一種更高的境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海祥能如此一步一步跋涉,當然還真有他們朱家的傳統。據說,他父親是桃源一帶培植香樟樹的第一人。當年,是他父親到對岸浙江烏鎮幾棵香樟樹下去撿拾掉落的種子回來培植,多少年來他家鄉香樟已蔚然林海,功澤鄉里,他老父親應記上一筆的。村里最老的香樟應該有四五十年的樹齡了吧?他老父親也已鮐背高齡松柏之壽??上驳氖菆讨幕蛟诤O樯砩细渫怀觥6遥O榭吹?,笑對光環桂冠,可以說他有更高更遠的追求??!
是的,海祥踏踏實實地走來了,莫問出處;海祥現今正跨步向前——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心中有更高更遠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