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禪意發清詞

——讀蔣有琨自書詞《沁園春·我的故居木馬塘》楷書中堂感賦

□ 蔣力余

　　沁園春·我的故居木馬塘

　　蔣有琨

　　僻壤窮鄉，泥磚矮屋，蔣姓四房。

　　對公婆嶺上，朝山實近；

　　觀音坳下，靠脈非長。

　　洞短流微，峰低嶂窄，

　　祖輩雖勤食缺糧。

　　田佃種，交租全壯谷，送入豪倉。

　　太陽升起東方，黨領導軍民滅列強。

　　看資紳匪霸，威風掃地；

　　中貧雇丐，志氣登堂。

　　舊舍原村，今人異貌，

　　赤子諸多國棟梁。

　　須牢記，樹高超萬丈，葉落門塘！

《沁園春·我的故居木馬塘》

　　癸卯三月初二，為遠祖蜀漢丞相蔣琬1855年誕辰紀念日，來自湖南各地的部分琬公裔孫代表在湘鄉舉行了相關的紀念活動，表達對先祖的深切緬懷之情。是日夜晚，由族侄劍文校長引見，在湘潭市華銀國際大酒店與耒陽自學奇才、愛國禪者蔣有琨先生識荊。據族譜查實，我與蔣老均屬琬公第60代裔孫，輩分雖為兄弟，而先生長我20歲，年屆九秩。

　　初次相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生根本不像九秩老者，以為他剛過花甲之年，鶴發童顏，聲若洪鐘，步履輕盈，握手沉穩有力，思維敏捷，妙語如珠，眉宇間閃爍著智慧的靈光。暢飲時談到文學，他背誦《滕王閣序》《蘭亭集序》等名篇滔滔不絕，思維不見衰老跡象，真是一位創造生命奇跡、藝術奇觀的逸才。

《沁園春·雪》

　　先生早慧，備歷坎坷。四歲時插入小學一年二期就讀，期末考試竟為第一名。有一天在某鄰居家門口玩耍，無意中發現有人收了別人家的衣服，他不知這屬偷竊行為。村民貧窮，失衣大聲哭喊，天真的孩子立即告知收衣者是誰。結果孩子與家長受到盜竊者的威脅。后由族長主持，當著一百余位村民之面，四歲孩子把收衣過程講得清清楚楚，盜竊者只好把衣服交出，自此在鄉邑便有“神童”之譽。因為出生于貧寒之家，父母無力送書，僅僅讀過四年半小學就輟學歸耕。而他心靈手巧，手不釋卷，完全通過自學，成為馳名一方的漆工、泥工、木工、釀酒師、詩人、書法家，還精于會計工作。退休之后，因疾病折磨，又對佛學研究興趣濃厚，于是投身佛門，在南岳南臺寺清修二十年，法名釋懷友。因年過八秩，被家人接回。

詞人舊居木馬塘

　　書法和詩詞是蔣老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散文創作亦見功力?！稄馁忈烎~島憶躲日本兵災》收入《百年散文名家》一書，此文以親身經歷揭露了日寇所犯的滔天罪行，表達了強烈的愛國主義思想。蔣老十分勤勞，至今仍堅持下地勞動，蔬菜自給；稍有閑暇便吟詩作文，潑墨揮毫。作為方外之士、九旬老者，他常常教育兒孫正直做人，以德養身，熱愛祖國，熱愛時代，幾個兒女都已培養成為優秀人才。與先生接觸，仿佛有一團生命之火、思想之火在熊熊燃燒，驅人迷霧，暖人心房，催人奮進。當晚贈詩一首：“德澤千秋仰琬公，奇才耆宿至欽崇。生涯偃蹇經風雨，意志堅強挺柏松。智慧澄明心悟道，詩書清雅境能空。何時攜手滕王閣，縱逸揮毫化彩虹。”（《贈禪者有琨族兄》）第二天上午，先生以《步韻奉和賢弟》一詩見贈：“賢弟愚兄共一公，華銀晤面內心崇。吟詩媲軾時抓緊，寫草齊張秒未松。藝界行文能見奧，禪關作偈亦知空。等身名著誰人及，妙句蘭章映彩虹?！痹~清韻雅，寄意幽微，老驥伏櫪，壯心不已，清新自然的律詩竟出自小學肄業、年屆九秩的禪者之手，怎不令人震撼？

為人民服務

　　先生是一位民間書家、禪者書家，他是全國馳名的仿毛體高手，多次榮獲全國性書法競賽大獎，被聘為香港孔子學院客座教授，社會兼職頗多，入文化部藝術人才中心人才庫。藝品收入《中國書畫大家訪談經典》《新時代文藝新功藝術家》《中國當代書畫領軍泰斗三人集》等書刊。蔣老堪稱自學奇才、勵志典范、愛國禪者、壽星書家，他胸次開闊，自強不息，陶醉藝術，樂觀奮進，其執著精神和清雅藝術給人以力量的鼓舞。先生臨別時對我說：“凡事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爭取。”

　　先生的故鄉在湖南耒陽市大義鎮紅聯村木馬塘?！肚邎@春·我的故居木馬塘》一詞是對舊社會的鞭撻與對新時代的謳歌，表達了強烈的感恩意識。上闋寫景，描寫解放前故鄉的生活環境和貧苦人民深受壓迫的景況。這里是偏僻的山鄉，詞人祖祖輩輩在此勞作，泥磚矮屋，甕牖繩樞，面對岑嶺，背靠高山，仿佛與世隔絕?！皩Α弊譃橐蛔侄梗肮艓X上，朝山實近；觀音坳下，靠脈非長”，這是隔句相對，對仗工穩。一個“脈”字意蘊豐富：既指岡巒脈勢，又指祖輩父輩所留遺產，而詞人的家既非書香門第，又無祖業可依?！岸炊塘魑?，峰低嶂窄”，看似寫自然環境，實際上描寫村民的貧窮，生活的艱難。中心句“祖輩雖勤食缺糧”，缺衣少食，這是當時村民最大的痛苦，是中國農民幾千年來期盼解決的問題。父輩為佃戶人家，種田所獲的糧食大多交了租。村民忍饑挨餓過日子，孩子更沒有享受教育的權利，心情之悲苦可以想見。

向雷鋒同志學習

　　下闋抒情，抒發感恩共產黨、感恩時代、感恩祖國的深情。解放之后山鄉發生巨大變化：紅日東升，妖氛盡掃。運用比興手法描寫時代的翻新：中國共產黨率領中國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壓迫，土豪劣紳威風掃地，勞苦大眾翻身得解放。令詞人至為欣喜者是，貧苦人家的子弟也能讀書上學，享有受教育的權利，有的寒門子弟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詞中的“赤子”即指赤貧人家之子弟。全詞的主題句是“樹高超萬丈，葉落門塘”，這里的“塘”字語義雙關：既指池塘，又指故鄉木馬塘，指代故鄉，進而聯想到國家民族。樹高千尺不能離根，暗示人們不忘初衷，不忘中國共產黨拯民于水火的大恩，要熱愛故鄉，熱愛祖國，熱愛民族，獻身時代。位卑不敢忘憂國，先生雖為禪者，而心縈國運。全詞樸素曉暢，通過典型意象的描寫，新舊社會的鮮明對比，告訴人們：是中國共產黨的英明領導改寫了中國的歷史，勞苦大眾才過上幸福安寧的生活，才出現今天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應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飲水思源，不改初衷。

　　書法的本質是抒情，思想載體與物化形式達到一種和諧，方能臻至抒情的自由?？瑫庆o態書體，而往往靜中見動、平中見奇、實中見虛，表達難以言說的情感。先生于行草用功甚深，而此詞選用楷書，無疑表達一種莊嚴肅穆的情感。先生是有學養的書家，其詩詞不僅僅曉暢流麗，且饒有言外之意，拓展出想象與聯想之空間。此詞語言樸素，意象宏闊，寄托幽深，雖為禪林之詠，卻體現強烈的時代感。書境的抒情雖從正向切入，但歲月的風霜、禪林的修煉仿佛使其熾熱之情得到凈化和冷卻，蕩漾著清逸的氣息，閃爍著生命的冷光，體現了清空幽靜的美感特征。寫好舊體詩詞是不容易的，詞法、句法、意境要達到一種和諧方有美感，清新自然方為佳品。寫好舊體詩詞有賴于知識的積累與長期的創作實踐，可見弘揚傳統文化要付出汗血的代價。

《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

　　深品此作，仿佛有一股清風吹拂我們的心扉，有一泓清泉洗滌我們的胸次，意為之暢，目為之明，神為之清，抖落精神的塵土，揚起理想的風帆。前不久我去南京拜訪了一位朋友——著名書法家、書法教育家、旅日僑領劉洪友教授，我拿了幾幅蔣老的書法請他品評，他說：“單純作為一位專業的書法家或書法工作者，能寫出這樣的書品是不足為奇的。但是出自一位小學肄業、年高九秩的禪者之手，詩書之境又達到一種和諧，這是不可思議的，這是生命的奇跡，藝術的奇觀。書品線條清勁，少孱弱之筆，生命之氣旺盛，見臨帖功夫，寫得很不錯。”于是欣然寫下“生命奇跡”四字。圓覽斯作，仿佛見到一股清純的書卷氣在字里行間流淌，透過物化形式，仿佛看到了舊社會的木馬塘：低矮的茅屋，荒蕪的田疇，彎曲的山徑，陡峭的山崖，失學兒童衣衫襤褸在啼哭，滿臉充滿求知的渴望。又仿佛看到今日山鄉的如詩景色：蒼翠的山色，起伏的岡巒，繚繞的煙嵐，潺湲的碧溪，紅磚青瓦，綠樹掩映，黃發垂髫，怡然自樂；還仿佛看到詞人迎著朝陽、沐著清風、吟著清曲在故鄉的田疇流連忘返，品味嶄新時代幸福生活之甘甜。

　　先生自幼愛好書法，系統臨帖還是在南臺寺出家的這二十年。先生早年體弱多病，某位易學專家戲謔地對他說：“老蔣，你可能過了六十就沒有太多時間了，好生安頓自己。”聽聞此言，他沒有悲觀，而是放下俗務，決意潛修。因其經歷坎坷，又深受人間佛教思想之影響甚深，于是決意出家修煉。二十載的墨池筆冢，二十載的晨鐘暮鼓，生命潛能得到喚取，生命之樹綻發新綠，驅走了病魔，堅毅了意志，成就了藝術。他說：“藝術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確，詩書藝術是他養心的法門，迄今已創作詩詞三千余首、書法數以千計?？瑫腔A，他對歐楷臨習的時間較長，于歐陽詢的《九成宮醴泉銘》的臨習甚深。深品斯作，線條清勁，結體謹嚴，布局疏朗，而淡化了歐楷森嚴剛勁之火氣，糅進了詩意禪心，書境靜謐安和，神清氣爽。清勁蕭散，寧謐安和是其楷書的風格特征。用筆清雄圓勁，結字蕭散婉麗，寓險峻于平正之中，融豐腴于樸茂之內。他鐘情柳楷，于柳公權《金剛經》《大唐回元觀鐘樓銘并序》等法帖精嚼細咽，化為自己的營養，書法語言體現尚清雅、尚縱逸、尚靈和之個性特征。細品斯作，中側并用，方圓兼施，謹守繩墨而又靈動多變，骨力沉雄而又婀娜多姿，藏鋒逆入，回鋒收筆，一波三折，于雄強果斷之中似見嬋娟羅綺之褚書風致。

《七律·長征》

　　勵志典范、愛國禪者蔣有琨的自書詞《沁園春·我的故居木馬塘》楷書中堂是一曲感恩之歌、生命之歌、心靈之歌，當然也是修煉心境的具象寫照。作為愛國禪者，他的心仍和時代脈搏一起跳動，藝品由衷表達了先生熱愛故鄉、熱愛祖國、感恩中國共產黨的深摯情感。生命有源，樹木有根，源浚而流遠，根深而枝茂，飲水思源，不忘根本。尋根問祖是生命溯源，通過生命溯源，我有幸結識了性情耿介、意志堅毅的族兄，也明白了一個道理：繼承遺烈，砥礪節操，堅毅意志，追求真善美，輸送正能量，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我們民族經歷了太多苦難，我們應在紅旗之下凝聚眾志，奉獻許國丹心，堅信我們的民族更團結，我們的未來更美好。感此賦詩：

　　之一

　　追思先祖結因緣，知己忘年一脈連。

　　雅韻清辭堅意志，共掏丹愫薦軒轅。

　　之二

　　早慧生涯世路艱，年登耄耋志彌堅。

　　風狂雨暴休回首，烈焰荊榛是福田。

　　之三

　　不著煙埃本色詩，冰心禪意發清詞。

　　神州萬里美如畫，低首迎風赤幟旗。

　　之四

　　銀鉤鐵畫發清音，樸茂雄奇寫素心。

　　堪恨識公何不早，高山流水奏瑤琴。

　　之五

　　羨君常友傲霜枝，腕底靈光百變奇。

　　風雨滄桑何足道，浩然長養不須疑。

　　作者系湘潭大學教授、詩人，詩書畫美評家，中國李白研究會會員，榮寶齋沈鵬詩書研究會理事，主要專著有《詩詠中華》《沈鵬詩書研究》《林凡評傳》《抱沖詩藝研究》《求索何辭遠——張海書藝探幽》《言恭達書藝研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