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滌新 (1906-1988)
廣東揭陽人,1937年到1946年在重慶工作期間,許滌新擔任《新華日報》編委和黨總支書記,對外身份是《新華日報》記者。同時,他還擔任中共中央南方局宣傳部秘書、中共中央南方局統一戰線委員會經濟組組長等職。新中國成立后,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副院長等。
他的代表作《中國經濟的道路》《現代中國經濟教程》,被經濟學界譽為馬克思主義經濟理論中國化的扛鼎之作。許滌新不僅是享譽國內外的經濟學家,也是一位身體力行的革命家。在重慶工作期間,更為重慶工商界的統戰工作作出了卓越貢獻。
我同曹若茗,張悟真夫婦乘著“民生輪船公司”的船,混雜在撤離武漢的難民中,經過半個月的掙扎,才到達了重慶。到朝天門碼頭來接我們的是熊瑾玎老同志。
熊老把我們帶到機房街70號的一座舊式樓房。這座樓房是八路軍的駐渝辦事處。辦事處的負責人是周怡同志(后來他病逝于延安)。四川省委領導人羅世文同志也住在這里。羅世文同志很健談,他早年在莫斯科學習,俄文很好;我那時想學俄文,就請他當我的老師,可惜我沒有把俄文學成。羅世文同志是一位堅強的其產主義戰士。長征時他曾在張國燾統治下工作,對張的倒行逆施,做了不懈的斗爭,差一點死在張的手里。三年之后,國民黨反動派為了消滅共產黨,在成都制造一件所謂“搶米事件”,把他和車耀先兩人逮捕了。先把他們關在重慶磁器口的“白公館”魔窟,不久又送至息烽的集中營。1945年抗戰勝利后又將羅、車兩人送到重慶的“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囚禁。羅在獄中教育難友,團結難友,對國民黨特務巧妙地進行堅決的斗爭。小說《紅巖》中的許云峰就是以他為模特兒的。這部小說對他的描寫,篇幅雖不太多,但字里行間,直接間接,把他的英雄資態,寫得栩栩如生。1946年十月間蔣介石下令將他們兩人殺害,并毀滅他們的尸體!羅世文同志在臨難前作詩云:“故國山河壯,群情盡望春。‘英雄’夸統一,后笑是何人?”歷史完全證實了世文同志的預見,“夸統一”的蔣介石終于被趕出中國大陸,而笑得最后的乃是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
在重慶地下黨市委書記廖志高等同志的幫助支持下,熊老板在重慶西三街勸業場門址,找到一家已經??膱箴^。這家報館除了排字設備和桌椅之外,還有7、8名四川工人。我們把房屋和設備頂過來,并且把這些工人(其中有3位是共產黨員)留下來。黨報有了房屋,我同熊老夫婦,曹若茗夫婦都搬出機房街,住進了西三街。
不久,董必武同志從武漢乘飛機到重慶,我同羅世文、周怡等同志去迎接他。董老對我們分析了抗戰形勢,認為“保衛大武漢”很難持久,重慶出版《新華日報》必須積極籌備。我同熊瑾玎同志相當著急,最困難的是編輯部,因為到渝的編輯,只有我和曹若茗兩人。我急得連覺也睡不成,于是我找《新蜀報》的漆魯魚同志商量,請他在試版期間幫忙,他慨然答應。差不多有一個多星期,他在西三街《新華日報》的2樓上,同我們一齊為黨報的試版而熬夜。最使我高興的是戈寶權和華崗兩同志在人手單薄的試版期間,到達了重慶。老華是總編輯,他一來,我的擔子就輕松得多了。在夜班搞試稿時,我負責國內版;寶權負責國際版,老華抓總。
武漢的《新華日報》在周恩來同志的領導下,分批把干部逐步撤退,只留下章漢夫、林肖俠、湯寶桐(排字工人的領班)和朱世綸等七八個人,一直堅持到日寇的坦克和裝甲車迫近郊區的時候。在武漢陷落(1938年11月24日)那一天的早晨,還出版了在武漢的最后一張報紙。次日(11月25日),重慶的《新華日報》便正式出版了。
《新華日報》這一年冬天,在重慶做了兩件震動山城的事情。
第一件事:追悼犧牲在“新升隆”輪上的《新華日報》和八路軍的25位烈士。
參加追悼大會的各界人士有一千多人。黨報在大會上散發了《追悼保衛大武漢殉難同志???。我為趙興才同志寫了一篇紀念文章,懷念他在少年時代的坎坷生活,懷念他在趙博生和董振堂兩同志領導下參加寧都起義的革命行為,懷念他被派到上海槍殺叛徒特務的英勇戰斗,懷念他在監獄里的堅強意志和勤奮學習,懷念他在“新升隆”輪上敵機的密集投彈時積極救護同志的大無畏精神。
在這次追悼大會上,周恩來同志因為不在重慶,所以沒有出席。董老在追悼大會上講了一篇激動人心的講話。日本反戰女文學家綠川英子被邀在會上講話,為她作翻譯的是胡風。我那時是在搞接待工作,因此,同綠川及其丈夫劉仁,成了朋友。綠川很樸素,而劉仁相當健談。經常在星期天,我和華崗約她們夫婦兩人上小館子,上天下地,痛快淋漓地談個不休。劉仁是東北人,日本投降后,她們夫婦回到黑水白山的故鄉。兩年前,記不起是誰告訴我,綠川和劉仁都已離開人世了。
第二件事:《新華日報》在1938年12月18日為了推動民眾積極抗戰,舉行了一次萬人空巷的“義賣獻金”運動。
黨報的編輯部、排字房和營業部,無論日班同志和夜班同志,都一齊出動。這一次活動是在當地地下黨的支持下進行的。營業部的同志在各個交通要道,設立“義賣站”。編輯部的同志各負責一條馬路,來回巡視義賣情況。我負責的是打銅街到都郵街(后改名為民權路)一長段。我穿了一件布雨衣,在這一帶幫助學生、工人和店員,做好宣傳,做好義賣活動。最使人高興的是活躍在馬路上的天真無比的女學生。她們并不放過每一個不義買黨很的人;就是推動義賣的我,也逃不出她們的手。我對她們說:“我是《新華日報》編輯,也是參加義賣的。”她們笑著說,“你既然參加義賣,就應該先買一份?!睘榱斯膭钏齻?,我只好高高興興買一份報。把報紙裝進雨衣的口袋里。但是走了一段路,又遇到同樣情況,只好再買一份。我在這段路上來回走了好兒趟,因而,買了好兒份報紙,到了我回到蒼坪街發行部匯報工作時,雨衣的兩個口袋,飽飽地裝滿了黨報。一些男學生更加積極。他們用繩子在馬路上攔住來往的汽車,使坐小汽車的達官貴人和財主,也沒法不“義買”《新華日報》。從上午九時到下午五時,《新華日報》的義賣活動,轟動了整個山城。
蔣介石知道這件事之后,大發脾氣,把國民黨的宣傳部長張道藩和《中央日報》社長程滄波叫了去痛罵一場。他說:“《新華日報》沒有多少人,而且人生地不熟,卻居然通過義賣把整個山城鬧翻了。我們的《中央日報》和《掃蕩報》條件比共黨的黨報好得多,但是,你們卻一無作為,讓共產黨大顯神通,你們給黨國丟盡了臉?!?/p>
——摘自許滌新回憶錄《風狂霜峭錄》
三聯出版社1989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