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唯美主義的半徑里
——曹友琥草書《六美美文》賞析
□ 胡正良
陽春三月,正是美輪美奐的時節。我在欣賞美景之時,看到了曹友琥先生的草書作品《六美美文》。情感的震撼和視覺的沖擊之余,我感到這幅作品的匠心獨運之處在于:以唯美主義為半徑,畫出了對接名篇的文本之美、展現大家的形體之美、互補遞進的表現之美和薈萃崇高的中和之美——這一串碩大而醒目的同心圓。在當代書家的創作領域,呈現弘揚傳統、展現個性的探索特征;在當代美學的實踐視野,展露敢于創新、不拘一格的開拓精神。
曹友琥 草書《六美美文》
碧山人來。就對接名篇的文本之美而言,這一創造性實驗的實質在于,以個體的光子融入母體的光輝,并實現內涵上的一致和外延上的升華,有利于審美思想的高度凝聚。柏拉圖說:“美是對美的理念的分有。”曹友琥先生的這幅《六美美文》文本,主體是接續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1990年所提出的十六字名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其主要意思是:一方面,放眼世界形勢,瞻望人類學的前途,進一步闡釋孔子“君子和而不同”的今時思想,希望人們既要守望和欣賞自己創造的美,又要兼顧和汲取別人創造的美,只有把各種美融匯起來,才能締造美好的大同世界;另一方面,回應世界文化思潮,進一步強調實現“文化自覺”的歷程,人們要尊重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和多元性,客觀辯證地看待其他文化的價值,只有把各種文化的閃光點平等地匯聚起來,才能形成美好的大同世界。后來,費老的這幾句名言被廣泛引入國與國關系和諧相處的準則之中,產生了較大而深遠的影響。曹友琥先生在這一經典名言前后分別加上“六美美文”和“美文真美”八個字,其實是很有深意的。首先,他在當今世界錯綜復雜的變化中,亮明一個書家的自覺意識;其次,他站在新時代文化復興的經度,表明一個書家的使命擔當;再者,他站在豐富名言警句當代內涵的緯度,闡明一個書家的歷史責任。這樣的理念傳承和分享,不僅突出了費老的思想精髓,又延伸了費老思想的現實韻腳,給人以“文本之美,美不勝收”的閱讀感受。在這一感受面前,好像有了些“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范云詩)的情景。
御風蓬葉。就展示大家的形體之美而論,這一獨到性實踐的本質在于,以個性的獨奏點燃共性的和鳴,并達到風格上的多樣和風采上的多姿,有益于審美意境的集中渲染。克羅齊說:“美是直覺的成功。”曹友琥先生的這幅《六美美文》作品,給人最直覺的創意是:把十個“美”字按照時間先后的順序,分別與中國歷史上十位大家所寫的草書“美”字進行對應,以個體“美”之獨舞、群體“美”之共舞的形式,把其美的情境鮮活地跳躍出來。在這里,曹友琥先生以晉王羲之的“美”字為起始,唐孫過庭的“美”字為接續,表明他崇尚王的魏晉風骨、孫的唐法律度,從而定下整幅作品飄逸瀟灑、雄渾豪邁的藝術主基調;隨后,唐張旭和懷素的“美”字豪放而來、騰空而至,給人一種既師法前賢又超凡脫俗之美感;再隨后,宋代黃庭堅和文天祥,明代宋克、祝允明和王鐸,清代康熙皇帝等六個“美”字依次粉墨登場,此時的“美”字,已隨著時光的流逝、朝代的變遷,開始承載起認知的變化、人世的滄桑和社會的希冀,“美”作為一種理想狀態,已從古典回歸到現實生活之中。曹友琥先生這一屬于中國古典形式美學范疇的布局,其高明之處在于三個方面:其一,從史學層面,把十位大家的美之期待、美之氣度、美之內涵,同臺亮相,讓后人穿越史河后,直接窺見其思想觀念的核心要義;其二,從文學層面,把十位大家的美之風韻、美之神采、美之向往,同框播撒,使欣賞者凝望詩文時,瞬間捕捉其綿綿律動的華美華彩;其三,從書學層面,把十位大家的美之筆法、美之筆勢、美之筆意,同步演繹,為學習者品味技法流變時,霎時感悟其崇法尚意的非凡建樹。這些創意和布局,最終構成了視覺的成功沖擊。在這一沖擊面前,似乎多了些“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阮閱詩)的情境。
萬取一收。就互補遞進的表現之美而談,這一耦合性嘗試的潛質在于,以金石的雄渾彌合墨跡的纖巧,并誘發藝術間的交響和意蘊間的遞進,有助于審美情感的兼容并蓄。弗洛伊德說:“美是人性的升華。”曹友琥先生的這幅《六美美文》作品,始終把美的升華、人性的升華作為表現主題,他通過中國古典表現美學的理論輝光,折射出金石的高古氣息、線條的脈動韻律、文字的知照提醒、墨色的濃淡流布,在不同門類的藝術間搭起了一座相互穿越的橋梁,在草書不易辨識的困惑里開辟了一條坦蕩通途。在此刻,曹友琥先生從草書的自身規律中尋找美的表現基準,以整體格調的韻律感催生節奏感,以主筆畫“美”的連綿氣勢貫通其他文字的長短殊異,以字型的多面勢能抒發自身體悟的多味動能,以字體的大小不一反映率真自然的風華風貌,進而實現草書精神的詩意圖騰;從金石的古樸質感中集結美的表現基因,用陰陽文的架構呼喚天人合一的樸素哲理,用印文的文本再現突出費老思想的主題主旨,用印文的紅艷色彩稀釋墨色單調所帶來的審美疲勞,用印文布局的基本對稱和留白填充凸顯結構美學上的對立統一,進而描繪草書魂魄的高古圖案;從草書線條的連綿動感中迸發美的表現基巖,能夠一筆暢達的一以貫之延展下去,能夠筆斷意連的留出想象空間,能夠筋力勁挺的重力提鋒而現,能夠氣韻貫通的果斷打通節點,進而摹寫草書元神的典雅雄健;從墨色變化的基本特質中尋覓美的表現基點,把干枯濃淡設立為四個象限,以此疏浚墨變與節奏流轉不一致的堵點、墨變與字體轉化不同步的難點、墨變與紙筆承載不協調的淤點、墨變與格調演進不一樣的惑點,進而渲染草書精氣的奇妙萬千。這些美的表現集合,最終升華了草書人性美以物照人的情感質變。在這一質變面前,仿佛增了些“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王維詩)的情愫。
著手成春。就薈萃崇高的中和之美而曰,這一全域性探索的特質在于,以一隅的花朵催生滿園的花海,并呈現不同的綠意和別樣的風景,有惠于審美體驗的自我超越。車爾尼雪夫斯基說:“美就是生活。”曹友琥先生的這幅《六美美文》作品,特意把美放置于生活與藝術的多維視域來推演,著力去挖掘和塑造構成美的崇高因子,進而打造屬于美之和諧的系列矩陣、屬于情之愉悅的多味抒語。基于此,他以文本的思想性與形體的契合性之統一,尋覓思辨之路上關于美的哲理——美是思想的深邃和形體的含蓄;以表達方式的豐富性與表現技巧的多變性之統一,講述傳承之旅上關于美的故事——美是“違而不犯,和而不同”(孫過庭語);以整體風格的穩定性與局部風致的波動性之統一,釋義實踐之問上關于美的感悟——美是心境的平和與情緒的靜穩。因而,在非常規的夸張筆畫里,在非線性的排列組合時,曹友琥先生提煉了藝術之崇高的排他性與藝術之中和的同一律,把現實生活的五彩斑斕引入到唯美主義的百花園中。流連于這座草書的百花園,象征主義藝術的花瓣含苞待放,古典主義藝術的花朵姹紫嫣紅,浪漫主義藝術的花香裊裊飄散,從而升華了審美體驗的自我超越。在這樣的超越面前,儼然添了些“東風變梅柳,萬匯生春光”(李適詩)的情緣。
以唯美主義為半徑,在春光里畫一個十全十美的同心圓,是需要智慧和膽識的,是需要胸懷和格局的。曹友琥先生以五十多年的文化積淀和人生閱歷,一直把美這個人世間最溫暖的詞匯揣在心里、落在筆端,用長久的關于美的心動,去凝結尋美、釋美的靈感,最終催生了一幅關于美的書法佳作。這一執著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美德、一份虔誠。在踐行文化自信自立自強的今天,曹友琥先生的不懈追求值得書家們尊敬,更值得推動新時代文化復興的社會各界人士投來贊美的目光。因為,文化的大發展大繁榮是民族復興的基石,對一切美好的向往,是走好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由之路。以書法美文來喚醒人們意識深處的那絲美好,進而共同演奏好新時代屬于美的中國進行曲,正是這幅書法作品的立意所指、內涵所蘊、價值所在。
作者簡介
胡正良,男,江蘇徐州人,1969年12月出生,研究生學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知名書法美術評論家,康德哲學研究學者,研究員,現居江蘇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