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響》是湯濤先生剛剛推出的一部近作(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22年7月版)。那個夜晚,伴著散發(fā)油墨芳香的紙頁,倚著床背,借助淡淡的燈光,走進湯濤平淡樸實的文字中,映現(xiàn)湯濤所給予的一幅幅濃濃的故鄉(xiāng)風情人物畫卷,心緒隨湯濤描繪的一人一景一草一木而蕩漾起伏,似游弋于作者故鄉(xiāng)蘇北農村的“清明上河圖”。
20多萬字的《門響》由23篇小說和18篇隨筆兩部分組成。都是寫他蘇北故鄉(xiāng)的人,故鄉(xiāng)的事,故鄉(xiāng)的景,都是他閉目浮現(xiàn),睜眼所見,縈繞經(jīng)年,可親可敬,難以忘懷的往事。
他的小說,沒有驚天地、翻江海的情節(jié),不見刀光劍影,也沒有復雜的矛盾沖突,無一是以故事情節(jié)見長取勝的,全都是細膩扎實的白描,他靠這些讓讀者進入他的敘事中,落筆雖淡,用情卻真。打頭的第一篇小說《小奶奶》(發(fā)表于《連云港文學》2019年第5期),開篇就能看出他的文字不凡:
小奶奶去世前沒有任何征兆。
前后莊子上的幾位長壽老人過世,事后細細回想多少都有跡可循。有的吃完晚飯,一反常態(tài),拄著拐杖出去繞一大圈,跟處了幾十年的兩三個老姐妹見個面,到了下半夜一覺睡過去。有的以茶代飯,用三五日把身體排空,做好大去的準備。……
作者就用這么樸素的語言,先作一個鋪墊,吊起讀者胃口。接著為我們呈現(xiàn)出一個離世老人身前“一輩子很少去醫(yī)院,怕花錢”,卻“總是圍著灰布圍裙手腳不住忙碌”,晚年“帶帶孫輩,掃掃地,擇擇菜”堅韌善良、勤勞節(jié)儉可敬可愛的形象。著墨處多用細節(jié),作者諳熟小說貴在細節(jié)說話,而細節(jié)往往最能扣人心弦。
在小說篇什中,作者寫了不少他少年時代起就熟悉的人物:剃頭匠小狗爺、一輩子單身的吳小四、楊鐵匠女婿鐵棍……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在湯濤筆下個個寫得栩栩如生,有的純樸善良,有的會使點小聰明,有的從苦難中拼搏成長,各具獨特的個性。還有一部分是在作者父親病重期間,一邊聽父親憶舊,一邊執(zhí)筆成文。作者在序中說:“我很慶幸,通過(父親)總時長一百多小時的交談,那些談話內容,有的變成小說素材,如《殺手》《趕考》《王三》《門響》等。”讀湯濤的小說,不覺得累,十分輕松,蓋緣于他的文筆的散文化,他是用散文的筆法寫小說。朋友們評價湯濤的小說有汪曾祺的味,此話不為過譽,我們從他的作品中能看到汪曾祺文風的遺風流韻,看到湯濤語言的干凈、利落。作者曾說:“我讀汪曾祺的歷史確實很長,在大學里念書的時候就開始了。汪文尤為適合我的胃口,是我多年來包中、辦公桌上以及床頭常備之物。”
湯濤的隨筆,也是以其情韻、形象和文辭質樸愉悅著讀者。故鄉(xiāng)的“三口街”是通往縣道的必經(jīng)街鎮(zhèn),在同名作品里他記下了這條街的全貌:會堂、供銷社、農具廠、獸醫(yī)院、衛(wèi)生院、食品站、糧管所、郵電所,每一個短章,絕非單純的介紹憶舊,而是寫得有情有趣,十分耐讀。作者在這輯隨筆中還記述了他故鄉(xiāng)的特產(chǎn)《蝦籽》,專吃大豆葉子的《豆丹》(一種害蟲),兒時吃過的《苜蓿》《芋頭》《黃花菜》,以及過年故鄉(xiāng)必備的《年菜》和他在故鄉(xiāng)灌河《逮魚的樂事》之回憶,每一篇都自然隨意,情景相生,流淌著對故鄉(xiāng)深沉的愛,對土地對農民的一種樸素而深厚的感情,其中的一篇《父親的詩》(發(fā)表于《連云港文學》2019年第3期),更是作者的傾情之作,含淚之文。
父親病重了,作者陪伴于父親的病榻。做了大半輩子鄉(xiāng)村教師的父親,早年寫了不少詩詞,作者翻撿著、梳理著、傾訴著,更感到父親的可敬,在回憶中作者挑出最能代表父親為人風格的詩移于紙上:“憑欄緩步獨登樓,秋水長天一望收。黃葉隨風空自舞,沉沉稻谷總低頭。”(《重陽登樓》)“道邊默立自無求,著意千家送暖流。一眄風吹和雨打,青衣鐵骨不低頭。”(《詠水泥電線桿》)“倏忽退休已十年,閑云野鶴任蹁躚。人生若是有來世,重蹈杏壇再著鞭。”(《感言》)當湯濤滿懷深情寫完這篇散文后,“不到一月老人家離世了”。
湯濤先生長期在高校擔任政工領導干部,而他于文學有一種特別的天賦,憑借對故鄉(xiāng)風情人物的熟稔,在短短幾年內寫出了這部厚重之作,這些作品構成了一幅清晰而生動的蘇北農村的“清明上河圖”。作為讀者,我向這位有著獨特寫作風格的作家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