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俊

　　“外公”“外婆”這個稱呼，對于我從小來說，就沒有什么概念。因為從記事起，就未見過外公、外婆。

　　上世紀70年代上小學時，父親在長江安慶航道部門船上工作。夏日的夜晚，每當他公休在新濟洲家中時，我放學后會早早地把門外地上掃得干干凈凈。先是捧上一臉盆水，把地上灑灑水、降降溫，后把涼床、方桌及小板凳搬到室外門口，在皓白當空的月光下，全家人一塊吃晚飯。時常父親一邊喝酒、一邊與家人聊天，講述城里發生的大小新鮮事。那時，洲上信息閉塞，我聽得如癡如醉。

　　一次，跟我們談起家史，我便好奇地問父親：“我們長這么大，怎么從來沒見過外公、外婆？”父親說：“你外婆去世早，外公是在當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國進村掃蕩逃跑時，被抓到后被開槍打死的。”接著又說：“日本鬼子很壞，也非常缺德。看到躲避的老百姓家中無人，就在灶臺上拉大便。”當時，我年齡小，聽過則過，也就沒當回事。只是對父親說：“難怪我一直沒有見過外公！”自此，對外公的記憶，僅停留在這個概念上。

　　直至數十年后的今天，因創作故鄉文學題材的需要，上網淘了幾本很少見到的與故鄉相關的舊版史書。通過閱讀大量史料，卻在《兵災匪患》一文中見到了讓我熟悉的“牧龍”，及一連串被殘殺的同胞名字中有“秦和義的父親”這段文字記載，令我突然浮想起父親曾經講過外公是被日本鬼子打死的這件事。這個讓我“忘記了”的外公又浮現在了眼前，引起了我高度關注，以致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因為“秦和義”是我二舅，“牧龍”是他在世時一直居住的地方。上世紀70年代末，我在銅井讀高中時也常去他家。不經意中，父親當年沒有說清外公是何年何時、如何被日本鬼子殺害的悲痛經過，卻在這篇文章中，讓我驚奇地找到了歷史答案，為天堂里的父母也了卻了一段歷史謎案……

　　文中這樣描述：1937年12月23日，日本侵略軍騎兵七八個人夜過銅井鎮，看到打更的程老四后，開槍將其打死。之后，闖入民宅，用刺刀刺死無辜平民戴老頭。次日清晨，這幾個日軍路過牧龍鎮，強搶魏村魏家和家的一條老黃牛，遭到阻止后被當場用槍打死。數日后，日本侵略軍又在銅井鎮瘋狂燒殺強搶。先是在王八灘開槍打死孟老五，槍殺三興村謝眙富的懷孕妻子及兒子。在牧龍鎮一帶開槍打死跑反的老百姓李殿富、李陳氏等多人，搶走商人陶善信等人家中的大量木材，并放火燒毀民房多間。

　　次年元月，駐守在板橋、江寧、銅井、霍里等四鎮的日軍糾集500余人，兵分四路包圍陸郞鎮。沿途見人就抓，見逃皆殺。在神山頭打死打傷跑反難民數十人，并抓來婦女20余人，關在共和村李成槐家輪奸。是年3月，日軍在石山山林村燒毀草（瓦）房60多間，槍殺了農民楊學義及謝有義的兒子；打死從南京來銅井逃難的多名婦女，輪奸婦女七八人。其中，戴榮喜的女兒因反抗被槍殺。之后，日軍又在牧龍鎮打死大塘村侯禮功、侯詩才、馬老二、徐有和、陶臘寶、秦和義的父親等人，并燒毀陶正貴家瓦房6間，奸污婦女3人……同時，日軍占領南京后，銅井一帶殘匪橫行，以新濟洲為據點，在沿江一帶“打水鴨子”，搶劫過往船只，欺壓百姓，槍殺無辜群眾。

　　這里，文中提到的“秦和義的父親”，即：秦和義，是我的親二舅，也是我母親秦素珍一母所生的二哥，他們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外公。文中因不知外公名，只能用二舅名字來加以說明。外公一生有三兒三女，我母親最小。解放后，二舅他們家一直住在江寧區銅井牧龍鎮旁的王巷，如今已經被開發。二舅及我母親均已在20多年前去世。

　　在紀念南京大屠殺被害同胞遇難84周年前夕，通過查閱獲得這一段珍貴的歷史資料，不僅讓我對家鄉銅井在日軍侵略中國時遭到的劫難有了更多的了解，而且還幫我徹底解開了外公慘遭日軍殺害的過程之謎及詳細時間、地點，十分難得可貴。同時，又增添了日軍侵略中國時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新證。在深切懷念遇難同胞的同時，也更加激發了我們后人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生活的家國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