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門東舊聞
□ 楊清生
從“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上岸,走過老門東的老街古巷,你便進入了六朝古都的大門……
補傘人
大風拽著暴雨橫行,抵擋的傘很快皮裂骨斷,垂下頭,裹緊傷殘。
沒傘相幫,腳步便失措慌張,雨水和淚珠滴答滴答不停地訴說人生之路的艱難。
那時,大人想獨有一把傘,小娃想有一雙不漏的膠鞋,一個字:難!
傘,窮人家有點分量的財產,就是傷殘,也會留在墻旮旯,靜等修傘人走街穿巷的腳步響。
別小瞧修傘人擔子里只有雜七雜八的小工具、小材料。有瓶桐油,一把毛刷和長滿老繭的手指,就能讓破傘重新抬頭,再抗風雨。
哦,有傘,就能去詩人戴望舒的“雨巷”:“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有傘,就有如影隨形的一片蔚藍。
補鍋補碗人
女媧補天是上古神話,補鍋補碗是那時真實。
鍋通個洞,碗裂條縫,饑餓便趁虛而入;鍋冷、碗空、菜湯難存一滴,日子只留下痛苦和焦急!
擔上鐵片一串,在老街“哐當哐當”晃響,嘴里“補鍋嘍補碗——”的吆喝又在小巷悠長,傷殘的鍋碗有了康復的希望。
補鍋補碗人說:我只救急,不能救窮。生活還是要學會小心與珍惜!
他坐在墻邊,用小木鉆打眼,靠疤釘補洞,扁銼、小錘、油泥一起上來幫襯,一時三刻,妙手回春。鐵鍋瓷碗帶著結疤傷痕,又回廚灶,再肩溫飽。
也許,補鍋補碗如今已成笑談。補鍋人早已老了,補碗人也不在了……
“亡羊補牢”還在辭典里沒有走掉。
箍桶匠
兒時懵懂,注意你很久,也猜想很久:木制的盆桶,怎會滴水不漏?
那時,塑料沒問市,鋁銅又金貴,玻璃瓷盆容易碎,百姓都用木桶木盆盛水。
于是,箍桶匠生意興隆,手藝吃香,老門東便有了一條箍桶巷。
水是不安分的,時刻在找渠道,彎彎曲曲,地上地下,總想流入江河湖海。天地廣闊。
怎樣才能讓水呆在木頭盆桶里,安安靜靜,再沒流走的欲望?
箍桶匠說:要看清盆桶的短板,掌控好涂刷桐油的分量,還要給它罩上銅或鐵的緊箍。最關鍵的是操作緊箍的非凡手藝!
長大了,箍桶巷還在,箍桶匠卻沒了。不過,他那時說的話,現在我已聽明白。
“磨剪子嘞,戧菜刀……”
“磨剪子嘞,戧菜刀……”你走街穿巷,吆喝聲響亮,不是尋訪鐵梅的“表叔”,只想喊來磨刀剪的顧主。
剪子有剪子的功能;菜刀有菜刀的品質。
風吹歲月,長久拼殺,刀失去鋒利,剪已經傷殘。
剪欲再現青春,刀要找回力量,“磨剪子嘞,戧菜刀”刮骨療傷,能幫刀剪實現愿望。
你被邀來,先舉起剪刀,對著陽光,看清傷殘。再騎坐長凳,從盆中沾水,滴在磨刀石上,按住刀剪霍霍有聲,不停磨礪……
你把新的鋒利,交給刀剪的未來;刀剪將老繭、疤痕留給你的明天。
于是,你挑著重擔的嶙峋背影,在穿街走巷的吆喝聲中,平添一份蒼涼。
碗櫥
冰箱也許剛在大洋彼岸出生;
消毒柜、洗碗機尚沒問世。
木制、竹編的碗櫥,還守在老門東百姓人家。
碗櫥站立在灶火間墻邊,護著碗盤勺筷的潔凈,依仗兩扇紗門,盼剩飯剩菜保持新鮮,只有風兒不討喜,經常帶走菜的香味……
那時,碗櫥最了解,百姓日子的酸甜苦辣!
只有不諳世事的孩童,總會悄悄去打開碗櫥,偷菜解饞,要不是大人一聲咳嗽,剩菜已被偷光。
許多年后,在碗櫥偷吃的菜,還在缺牙的嘴邊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