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史可法“南明”政權的同僚們

　　我們且不說馬士英與阮大鋮二人在朝廷輔政時，是如何地“以鬻官爵、報私憾為事”，不擇手段地迫害正直大臣，單看“四鎮(zhèn)”總兵官的情況，就不難了解南明小朝廷官員的素質是如何低下，難成大器。

　　正在史可法離開朝廷去祭拜“二陵”的檔口，揚州城已經開始遭劫難了，這個劫難不是來自農民起義軍，也不是來自大清軍隊，而是來自南明王朝自身，來自史可法的那幫同僚——高杰這個人。

　　據《明史》卷二百七十三“高杰列傳”記載，高杰與李自成本為同鄉(xiāng)，一起“為盜”造反，后與李自成的妻子邢氏通奸，害怕事情敗露，就于崇禎七年攜邢氏投奔朝廷軍隊。后在洪承疇的安排下，在參將賀人龍手下用事。崇禎十六年，高杰已官任副總兵，為軍鋒。高杰為人兇暴狡詐，在與李自成的軍隊較量中，因走脫及時，一次次脫險，保存了實力，到了崇禎十七年的時候，已經被提升為總兵了。崇禎皇帝命令他率兵去救援山西，但蒲州、平陽已經被李自成的軍隊攻陷，高杰在退回途中，途經澤州，沿途大肆搶掠，與李自成的“賊軍”無異。京城失陷后，高杰率部向南方行進，被福王封為“興平伯”，列于四鎮(zhèn)之一，“領揚州”軍事，他的軍隊也被稱為“興平軍”。

　　明代的揚州，是長江以北繁華富庶之地。亂世來臨，南明小朝廷手握兵權的黃得功、劉澤清、高杰都爭著要去揚州駐防，最后還是高杰被福王任命“領揚州”，負責管轄揚州防務。

　　高杰的興平軍已經駐扎到了揚州城外。揚州市民害怕高杰賊性不改，在知府馬鳴騄和推官湯來賀的指揮下，把城門關緊，堅拒不讓高杰的軍隊進城。高杰派兵攻城，揚州“城中恟懼”。老百姓只好登上城墻“陴守”，利用城垛等地形與南明軍隊展開抗衡對壘。

　　高杰縱容部隊對揚州城內外大肆燒殺搶掠，致使揚州城郭四郊是尸橫遍野。高杰的部隊還到附近農村搶奪民女，弄得揚州城周邊是雞犬不靈，老百姓深惡這支所謂的政府軍，齊心協力，誓死與之抗衡。高杰的興平軍“攻之浹月”，進攻禍害揚州城一個多月，但始終沒有將揚州城門攻破。

　　與此同時，淮安一帶的老百姓也遭到劉澤清、劉良佐的南明政府軍大肆掠奪，政府軍與老百姓沖突四起。國家罹難，百姓遭殃，南明小朝廷根本不代表人民大眾的利益，也代表不了人民的利益，反而乘機魚肉百姓，使戰(zhàn)火年代的老百姓生活雪上加霜。

　　面對淮揚大地上因南明軍隊引起的百姓劫難，史可法作為朝廷閣部大臣，奉命前往調解。

　　高杰聽說史可法要來查處他們，早已嚇得連夜派人“掘坎十百，埋暴骸”。連夜挖了上百個土溝坎，把暴露野外的尸體殘骸進行草草填埋處理，毀滅掩蓋他們犯下的屠殺揚州百姓的罪行。在后來的清兵對揚州“屠城”之前，南明小朝廷的興平軍已經對揚州城剿殺“浹月”了。

　　高杰平時就有些害怕史可法，現在又犯下了如此罪行，高杰覺得史可法這一次一定不會輕意饒過他，會對他進行嚴厲懲處，他也做好了挨批受責的心理準備。

　　高杰來到史可法營帳中，早已嚇得辭色俱變，冷汗直冒，語話都不利索。但意想不到的是，史可法見狀，竟然對高杰表現出了一副寬宏大量、夷然自若的姿態(tài)，與高杰“坦懷”相待，不僅沒有批評高杰，反而用“溫語”來安慰高杰一番。

　　高杰大喜過望，嘴上在感謝史可法胸懷大度，開開心心地離開了史可法的營帳，但從此他便不把史可法放在眼里了，對史可法的話陽奉陰違。

　　后來經過反復協調，史可法讓高杰領兵駐守到瓜州去，事情才得以平息，揚州城才得以回歸安寧。

　　一直等到高杰的部隊離開揚州后，史可法才正式帶隊進駐揚州，開府辦公，從此與揚州城結下一段生死之緣。

　　我們再來認識一下史可法另一位同僚劉澤清的嘴臉。

　　劉澤清是山東曹縣人，因有“將材”而在亂世中得到朝廷重用。崇禎十六年，劉澤清已身為都督、太子太師。他曾率兵大掠臨清，率兵南下時，所到之處即“焚劫一空”。當北京被李自成攻破后，劉澤清率部向“南都”即南京方向行進，后被福王封為“東平伯”，為“四鎮(zhèn)”之一，駐守廬州（今安徽合肥）。

　　在國已不國的形勢下，各路武臣占山為王，各自占領地盤，賦入不上供，留著自己恣意揮霍使用，對國家封疆兵事一概不管不問。這些武臣們到了南都后，雖說有了福王“南明”小朝廷統管，但武臣與朝廷大臣結黨互援，干預朝政，排擠異己已經成為普遍現象。相互彈劾告狀奏牘文書如雪片飛，致使朝廷綱紀盡裂，名存實亡。在攪事鬧非方面，除馬士英、阮大鋮等人外，劉澤清言語尤為狂悖。

　　劉澤清幕府中曾經蓄養(yǎng)兩只猿，都有名字，一呼即到。有一天，他宴請朋友的兒子，就從一只三升容量的金甌中酌酒，讓猿捧酒跪著請客人喝。由于猿的面目猙獰恐怖，客人膽戰(zhàn)心驚，遲遲不敢接猿捧著的酒杯。劉澤清見狀，淡淡地笑問到：“你害怕呀?”說完，命人將一名囚犯押來，當場在臺階下將其撲打致死，接著，劉澤清將囚犯的腦及心肝挖開取出，放到金甌中，與酒相和攪拌，然后從中舀出一杯，讓猿捧給他喝。只見劉澤清捧起酒杯，一飲而盡，“顏色自若”，談笑風生。其兇殘程度如此。

　　就是這個劉澤清，當順治二年（1645年）四月清兵攻打揚州城，揚州城告急時，福王朱由崧曾命劉澤清前往增援史可法。劉澤清不僅不去抵抗清兵，反而派人與清軍“潛謀輸款”，暗中示好投誠。清軍“惡其反覆”，深惡痛絕這種反覆無常的小人，將其“磔誅之”，得到了應有下場。

　　四．“南明”內部的“火拼”

　　崇禎十七年（1644年）六月，在吳三桂引清軍入關消滅李自成“大順”政權、李自成逃往陜西后，清政權定都北京，清軍勢如破竹，一路西擴南下，要徹底擁有明王朝的疆土。此時中國版圖上的主要矛盾已經由原來的農民起義軍與明朝政府之間的矛盾轉換成了清王朝政府與南明政權之間的矛盾。

　　面對形勢急劇變化，史可法請求南明朝廷下詔，安慰山東、黃河以北軍民，開禮賢館，招攬四方人才，意在效仿東晉故事。同時，史可法又希望當朝宰相馬士英要積極籌兵籌餉，準備北上抗清。經過開誠布公的交流，并導之以君臣大義，史可法逐步做通了高杰的思想工作，于同年十月，高杰“帥師北征”，以抵御清兵。而史可法則在揚州、淮安、宿遷一帶布置軍事防務，沿著淮河南岸筑壘防御工事。

　　但是到了崇禎十七年的十一月，清軍已經打到了宿遷，并且攻下了邳州，情況十萬分火急。史可法派人飛報小朝廷，希望派兵增餉，但遭到馬士兵的暗中阻撓。到了順治二年（1645年）正月，各路軍隊糧餉緊缺，“諸軍皆饑”，將士們餓著肚皮防守打仗。也就在軍情告急的關口，南明部隊內部又出現了“火拼”。

　　當高杰的部隊到達歸德這個地方時，總兵許定國的軍隊正駐守在睢州。（均在今安徽境內）有人傳言，許定國把兒子送過黃河投靠清朝去了。高杰就招許定國來會，許定國不予理睬。高杰就與隨軍的巡撫、巡按兩位政府官員同往睢州，許定國只好到郊外迎接。

　　當時，巡撫大人勸高杰不要入城，但高杰心里輕視許定國，還是大膽進城了。

　　許定國用好酒好菜招待高杰，因為都是兄弟部隊，雙方來往，禮數要到位。高杰與許定國把酒酣飲，席間言語中，也稍微涉及到許定國送子過河一事，這讓許定國心里很是不舒服，覺得有把柄被高杰抓住了。

　　夜晚，許定國發(fā)動突然襲擊，武士們將醉臥帳中的高杰擁押到許定國的住處，當場將高杰殺害。

　　原來，高杰誤以為按照原來的計劃，許定國的軍隊已經離開睢州、到抗清前線去了，同時他又派自己的軍隊主力全力以赴開往河南，用于保護開封去了，身邊只留下親近士卒數十人而已。

　　許定國假裝聽高杰的安排，暗中一邊派手下人選了許多有姿色的妓女來侍奉高杰，同時對高杰留在身邊的隨從人員也一律“以二妓偶一卒寢”。士卒個個都喝醉了，當深夜聽到炮聲響的時候，又分別被兩個妓女纏住不得脫身，結果全部被弄死。

　　第二天，高杰的部隊知道出事消息后，快速從河南返回，攻打睢州城。

　　睢州城被攻破，雙方相互殘殺，城內是“老弱無孑遺”，方圓二百里范圍內，幾乎沒有一個活人。

　　許定國逃跑后，直接率部向清朝軍隊投降去了。

　　睢州火拼事件發(fā)生后，身處揚州的史可法流涕頓足，連聲嘆道：“拯救中原，已經不可能了”。

　　正當史可法在前線徐州一帶穩(wěn)定軍心、積極備戰(zhàn)時，在朝廷的馬士英十分忌恨史可法的威名，任命一個叫衛(wèi)胤文的人為“兵部右侍郎”，讓他來總督“興平軍”即高杰的部隊，并且讓這個人上疏，譏誚史可法，企圖奪取史可法兵權。后來經過幾股力量制衡，高杰原先的部隊由高杰外甥名叫李本身的來任總兵提督，以胡茂順為督師中軍，又立高杰的兒子為世子，這樣才安定了軍心，整個部隊又回駐到揚州一帶。

　　這時，清軍已經占領山東，直逼淮河南岸。

　　順治二年四月，史可法準備離開揚州，移軍駐守泗州，保護明祖陵。但南京城內又發(fā)生左良玉兵變犯闕事件，南明小朝廷召史可法回去救援。

　　當史可法渡江到達燕子磯時，左良玉的叛變已經被平息，史可法又只好回師再過江。因軍情發(fā)生變化，他只好帶兵來到安徽天長一帶聲援盱眙，保護明祖陵。但很快，泗州淪陷，明祖陵所在地盱眙也被清軍占領了。史可法只好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奔還揚州，他要守住揚州城。如果揚州城失守，清兵就到達長江北岸了，對岸的南京城就難保了。

　　當時揚州城正在訛傳，說叛軍許定國已經帶兵快打到揚州了，要全殲此刻在揚州的高杰殘部。揚州城內老百姓聽說軍方又要在城內開戰(zhàn)，全部不顧一切地奪關而逃，沖出揚州城，并且把舟楫船只搶奪一空。史可方發(fā)檄書，要求各地做好鎮(zhèn)守，沒有一個地方響應，“無一至者”。（未完待續(xù)）

　　束有春 2021年3月10日于金陵四合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