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乙:從秧歌劇演員到“金花之父”
“而立之年,父親登上銀幕,主演了第一部故事片《橋》;不惑之年,父親拍攝出反映新中國‘人美、情美、歌美、風光美’的《五朵金花》;花甲之年,父親依然用那雙善于發(fā)現(xiàn)細節(jié)與美的眼睛,通過電影《小字輩》,贊美朝氣蓬勃、昂揚向上的年輕人……”電話那頭,在女兒王曉蓮的娓娓道來中,其父王家乙璀璨輝煌的一生緩緩拉開帷幕。
走出南京,奔向延安,延河水澆灌了王家乙的藝術根脈;黃土地上,寶塔山下,秧歌劇激發(fā)了王家乙的藝術靈感。正如《寶塔山下江蘇文藝人》作者,南京圖書館館長、教授陳軍所說:“他曾在革命圣地延安留下膾炙人口的作品,并成為新中國電影發(fā)展旅程中重要的電影藝術家。”
王家乙生活照
滿腔熱血,棄醫(yī)從文奔赴延安
王家乙的藝術高樓,在延安打下根基。
王家乙1919年出生于南京市秦淮區(qū)木匠營1號,就讀于南京馬道街小學,高中先后念過首都中區(qū)實驗中學(現(xiàn)為南京市第一中學)與揚州震旦中學,再后來考入上海震旦大學醫(yī)學院。
學醫(yī)的王家乙,為何會走上文藝之路?這就不得不提起王家乙的兄長——王逸。王家乙在自傳中寫道:“1937年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激起全國民眾的抗日熱情,四哥帶我參加了上海抗日救亡演劇八隊,1938年轉(zhuǎn)到武漢抗敵演劇二隊。”
在武漢時期,王家乙與一些同樣抱有抗戰(zhàn)熱情的青年來到八路軍辦事處,見到了周恩來。在眾人表達了想去延安的愿望之后,周恩來覺得時機尚未成熟,建議他們留在武漢做好抗戰(zhàn)宣傳工作。1939年底,王家乙去往重慶,在北碚的育才學校戲劇系任教。也正是在重慶,王家乙的命運齒輪發(fā)生了轉(zhuǎn)動。
“1940年秋,大后方白色恐怖加劇,周恩來到訪育才學校,召集戲劇系的一部分教師,向他們說明了當時的敵情動態(tài),并告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打算把一部分同志撤回延安。除了父親,當時在座的還有章泯、舒強、張水華、沙蒙等十多人。”王曉蓮邊翻閱王家乙遺留的資料邊說道。
王家乙經(jīng)西安八路軍辦事處到達延安,被分配到魯藝實驗劇團任演員,先后參演話劇《帶槍的人》《海濱漁夫》,秧歌劇《劉二起家》《“二流子”轉(zhuǎn)變》等。王曉蓮回憶:“父親在魯藝秧歌隊演出時,起初是表演扭大秧歌,漸漸地圍觀的人多起來,他們就在觀眾圈里演起了秧歌劇。”
《延安文藝大事編年》記錄了當時秧歌劇演出的熱烈反響,書中寫道:“毛澤東連連點頭,微笑,對朱德等說:‘這還像個為工農(nóng)兵服務的樣子,方向?qū)α耍銈冇X得怎樣?’朱德說:‘不錯,今年的節(jié)目和往年大不同了!革命的文藝創(chuàng)作,就是要密切結(jié)合政治運動和生產(chǎn)斗爭啊!’”
由于秧歌劇的火熱,周恩來從延安返重慶時,特意將秧歌劇帶到新華日報社。“周恩來組織延安來的文藝工作者和八路軍辦事處、新華日報社工作的同志,在‘周公館’的過道里,演出小型歌劇。接著又在新華日報社的空場上和紅巖八路軍辦事處的草地上,舉行兩次大規(guī)模的秧歌演出,招待國統(tǒng)區(qū)文藝界人士。”
演出不僅讓王家乙收獲了認可與好評,也給他的人生帶來了一段浪漫的邂逅。“在排演話劇《帶槍的人》的過程中,父親與母親林白因一把燙頭的火鉗結(jié)緣,并于1942年12月30日在延安魯藝教堂結(jié)婚。母親也是魯藝實驗劇團的演員,黨的七大會議期間,她在延安飾演歌劇《白毛女》中的喜兒,是中國文藝史上首個‘白毛女’。父親則在劇中飾演黃世仁的賬房先生穆仁智。”談及這段往事,王曉蓮不禁笑了起來。
1957年電影《風箏》的中方導演王家乙(左)與法方導演羅吉·比果
王家乙與夫人林白抱著女兒今今在延安
從12朵到5朵,“金花”經(jīng)典永駐
延安的演員經(jīng)歷為王家乙積攢了豐厚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據(jù)陳軍介紹,1949年,王家乙在新中國第一部故事片《橋》中飾演工人老梁,并在后來陸續(xù)編導了一系列優(yōu)秀的影視作品,如《高歌猛進》《金玉姬》《五朵金花》等影片。
《江南時報》“江南文脈”專版顧問、文史作家徐廷華對王家乙頗有研究,他表示:“王家乙所導演的作品,多以少數(shù)民族生活為題材,熱情謳歌各族人民的革命斗爭和幸福生活。可以說,王家乙是最早將少數(shù)民族生活成功搬上銀幕的藝術家之一。”
誠然,《五朵金花》作為國慶十周年獻禮片在全國公映后,大放異彩,成為時代經(jīng)典之作。“金花”成為模范的代名詞,云南大理的美麗風光也透過銀幕長卷,讓觀眾心馳神往、充滿遐想。
“事實上,除了一些蒼山、洱海和三月街等空鏡頭是在云南取的景,觀眾在影片中看到的三月街場景和賽馬比賽等鏡頭,都是劇組在吉林省通化地區(qū)的四道溝拍攝完成的。而美麗的蝴蝶泉,是由該劇美術師設計并在長春電影制片廠攝影棚內(nèi)完成的。”王曉蓮介紹了《五朵金花》的取景內(nèi)情,“當時,由于拍攝時間緊,又遇上雨季,絕大部分鏡頭只能改在吉林省通化和長影攝影棚內(nèi)解決。”
其實,《五朵金花》不僅取景有故事,片名本身也很值得一說。王家乙曾在回憶《五朵金花》創(chuàng)作經(jīng)歷時提到,拍攝前,時任文化部副部長夏衍提出,這部影片要反映當代中國人民的幸福生活,要輕松愉快地給人以美的感受。接受任務后,王家乙立即到云南與作家趙季康、王公浦見面。在《電影文學》雜志記載的《王家乙導演談影片〈五朵金花〉創(chuàng)作》中,他寫道:“一開始我們寫了12朵‘金花’,后來又壓縮到7朵、5朵‘金花’,可謂編得天花亂墜。”
《五朵金花》中插曲很多且各具特色,為了使歌曲在處理上保持民族特色的歌唱因素,王家乙特邀作曲家雷振邦為《五朵金花》作曲,并對演員提出具體要求。“父親說歌唱要生活化,自然、樸實,不能帶有表演的痕跡。開拍之前,父親經(jīng)常會召集演員們來家里,感受和欣賞音樂,增強他們的感染力。”王曉蓮說自己當時年紀雖小,但記憶中,她經(jīng)常會站在門口看父親給演員講戲。
王家乙與幾位“金花”和“爺爺”的照片
《五朵金花》工作照:王家乙正在給“金花”和“爺爺”講戲
心系家國,藝術當隨時代而歌
《五朵金花》一上映即引發(fā)國內(nèi)外轟動,先后在46個國家公映,創(chuàng)造了國產(chǎn)電影在國外發(fā)行的新紀錄。1960年3月13日,《新華日報》刊登了該片在國際上獲獎的消息,報道稱:“中國影片獲得了最佳演員和導演獎……‘五朵金花’的導演王家乙獲得了最佳導演獎。他們都被授予銀鷹獎章。”
經(jīng)典源自生活,藝術植根人民。“愛他們、愛他們生活的社會。”這正是《五朵金花》強調(diào)的主題思想。1959年,周恩來在北京新片展覽月的招待會上,對該片給予了很高的評價:“我們的電影已經(jīng)開始創(chuàng)作一種能反映偉大時代的新風格……一種革命的現(xiàn)實主義與革命的浪漫主義相結(jié)合的新風格。”
《五朵金花》是新中國影壇中綻放出的一朵奇葩,是當代電影人念念不忘的標桿。江蘇省電影家協(xié)會理論與評論委員會副主任余泳認為,《五朵金花》雖然拍攝于60多年前,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給今天“新主流電影”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許多富有啟迪性的思路和方法,而且地域色彩的選擇和民族風情的表達也給中國電影帶來了創(chuàng)新塑造模板。
除了導演《五朵金花》外,1957年,王家乙還執(zhí)導了中法合拍電影《風箏》,該片先后在第十一屆捷克斯洛伐克卡羅維發(fā)利國際電影節(jié)和第十九屆意大利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上獲獎。陳軍說:“《風箏》作為新中國第一部中外合作拍攝的影片,在中國影視發(fā)展史上具有特殊意義。”
《風箏》推動了中法兩國人民的友誼,并為中法建交起到促進作用。1973年9月,法國總統(tǒng)喬治·蓬皮杜成為第一位訪問新中國的西方首腦。他在訪華后曾明確表示,“藝術和電影實際上推動了外交,我們的電影《風箏》已經(jīng)15年了,它在中法兩國之間建立起深刻的人文交流。”
為時代立像,為人民放歌,為民族鑄魂。時至今日,王家乙導演的多部影片依舊為民眾所喜愛,余泳感慨:“無論是延安時期,還是后來的導演經(jīng)歷,‘文藝為人民’是王家乙始終秉承的創(chuàng)作理念。這也給我們當代人以啟示,作為文藝工作者,應當深入生活、體驗生活,了解人民群眾,最終反映現(xiàn)實生活。”
1960年3月13日《新華日報》
1961年11月9日《新華日報》
(江南時報記者 楊爽)
(除《新華日報》版面圖,其余照片均由王曉蓮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