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凝視”在《非誠勿擾》中的表現
□ 周萌萌
馮小剛導演作為中國電影的賀歲片之父,其無論是在商業喜劇電影上取得的成就還是對中國電影發展的貢獻都是不容置疑的。然而作為一名男性導演,其電影中強烈的“男性凝視”卻無處不在,馮小剛的這一點偏好,在他2008年拍攝的《非誠勿擾》中表現得既非常醒目又更為復雜。
直白、顯性的凝視。在影片《非誠勿擾》開始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里,馮小剛導演強烈的男性凝視便直白地表達出來。從女助理打開房門的鏡頭中我們看到:富商范先生(范偉飾)正筆直地望向女助理,同時鏡頭著重于表現她優美性感的身體曲線。這是一個典型的男性凝視鏡頭,也是引發銀幕前投射自我于男性角色的男觀眾們視覺快感的鏡頭。馮小剛使用這樣一個典型凝視鏡頭,其目的大概是想暗示:《非誠勿擾》就是一部中國式的中年男人對婚姻、女性和愛情的想象盛宴。
為了給通過凝視“她”而獲得視覺快感的男性角色和男性觀眾提供充足的想象,影片設定的女助理無名無姓,又或者她根本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一個女性符號;但就是這樣一個女性符號,卻奠定了《非誠勿擾》的通篇基調:即男性在觀看,而女性則被看。在男主角秦奮(葛優飾)和大富豪范先生談論分歧終端機的桌子另一端,女助理坐在由兩道廊柱框起來的座椅上,此刻她的形象仿佛是一件商品,被放置在櫥窗的景象里,坦然地接受著對面兩位男性角色的凝視。馮小剛之所以賦予性感女助理這一商品外衣,正如穆爾維所說的“既是作為情色的能指,又是電影本身誘惑潛力的‘商標’。在這個意義上,女性形象與商品景象疊合在了一起”。
隱秘幽微的凝視。《非誠勿擾》的主要情節,可以簡述為秦奮追求梁笑笑最終收獲佳人的故事。在整部影片的敘述中,女主人公梁笑笑幾乎很少行動,也不怎么專注于事業;前半段她為對男二號的愛而不得黯然神傷,后半段她則被安排和男主角戀愛,是不折不扣的愛情動物。在《非誠勿擾》中,梁笑笑幾乎沒有自己的人格,前半段她的人格隸屬在由方中信飾演的男二號那里,到了影片最后,故事又以大團圓的結局把她的人格轉交到了秦奮這里。
如果說馮小剛導演的男性凝視在女助理身上是醒目的,那么在女主人公梁笑笑身上,則是隱性的,表達更為幽微。具體的表現便是秦奮與梁笑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場戲,導演先是把鏡頭放在秦奮身上,戴著墨鏡的秦奮觀察著梁笑笑,露出驚嘆的表情;接下來,導演用了一個頗富意味的鏡頭,對準了由舒淇扮演的梁笑笑的腿部和她美麗的腳。把鏡頭對準女性的身體并用特寫強調,這樣的鏡頭語言充滿了男性觀摩女性的意味,幾乎成為絕大多數男導演用來刻畫女性角色魅力時的公式化表達。
值得注意的是,當秦奮第一次觀看梁笑笑時,秦奮是戴著墨鏡的,墨鏡是一個隱藏的象征,意在表達秦奮或者說導演對女主角的凝視,是含蓄的、幽微的、隱藏的。它區別于凝視女助理時的顯性、直白,但二者的本質又并無不同。對女主角的凝視之所以被隱藏,是因為電影將梁笑笑設定為秦奮未來的妻子。當女人擁有妻子的身份時,在男性的世界里,她便隱性地成為丈夫的私有之物。出于私有權的目的,秦奮對女主角的凝視才變得隱蔽起來。當然,不否認秦奮對梁笑笑的愛情真摯,但正是因為真摯,秦奮才更不希望梁笑笑作為欲望客體被其他男性擁有。
無視,不能承受之男性凝視。《非誠勿擾》里有一個值得注意的女性,那便是梁笑笑戀慕的已婚男人的太太。這看似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實則這個角色身上所承載的男性之視覺快感,更加冰冷,帶有男性對她復仇的意味,也更是女性所不能承受之男性凝視。在飛機上的一場戲中,已婚太太要求把她的座位跟其丈夫調到一起,作為空姐的梁笑笑斷然拒絕,并氣憤地說出“電腦里是不會顯示你們是夫妻關系的”,最后由秦奮解決。這場景看似為機艙里的兩對三角戀,導演在這里的情感傾向是調侃的、中立的,尤其是對那個已婚男人的太太,導演并未投射過多情感,只是將她一掃而過,但實際上對于這個角色的評價是偏負面的,只不過這個負面情感不是由導演傳遞,而是將鏡頭給到女主角,由梁笑笑傳遞了對這個角色的厭憎。這也是男性凝視最高超的技巧之一,即女性人物作為敵對者互撕,而男性則完美繞開,將自己對厭憎隱藏。
厭憎,是《非誠勿擾》投射已婚女人的第一層快感,但電影對這個已婚女人還有第二層更為冰冷的男性凝視,這個凝視就是無視。無視是最冷漠的凝視,已婚女人意味著征服的完成,神秘的消失;當男性失去征伐的欲望,女性便不被看見,失去了凝視的價值,她不配被男性凝視。電影使用無視這個角色的敘事策略,來使銀幕前男性觀眾的視覺快感達到最大閾值。
馮小剛作為中國內地商業喜劇片教父,其電影成就是矚目的,導演功力是深厚的。但是,男性導演身上不自知的男性權力意識,使得《非誠勿擾》這部電影充滿了無處不在的男性視覺快感,而這份視覺快感也因為導演能力的出色,被詭譎的敘事一層層隱藏,達到更加高明的男性凝視,從而完成銀幕上男性作為社會第一性的集體狂歡。面對這樣的現狀,只有更多女性從業人員的參與,才能打破中國銀幕上男性占據主導權的權力不平衡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