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石門空寂寞
——我印象中的馬鴻增先生
□ 趙啟斌
馬鴻增簡介:
馬鴻增(1940—2018),生于江蘇省高郵縣。1960年畢業(yè)于高郵中學,1966年畢業(yè)于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1973年起在江蘇省美術館從事研究工作,1984年至2001年任副館長。曾任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理論委員會副主任、江蘇省美協(xié)理論委員會主任、江蘇省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副主席、江蘇省美術館研究員。出版專著有:《錢松喦研究》《陳之佛》《王齊翰》《北方山水畫派》《荊浩·關仝》《江蘇歷代畫家》(合作)、《馬鴻增美術論文集》等。曾獲國家優(yōu)秀圖書獎。論文《徐悲鴻寫實主義思想體系的重新解讀》《江蘇中國畫的歷史積淀與當代江蘇中國畫》先后獲中國文聯(lián)文藝評論獎一等獎、二等獎。有關中國繪畫美學的論文《“寫畫”美學觀論綱》、有關美術館學的論文《美術館的學術定位與個性特色》等均獲好評。有關江蘇地域美術的發(fā)展態(tài)勢及主要畫家個案研究的論文百余篇,為本文寫作奠定了基礎。
作為晚輩學人,我與馬鴻增先生的接觸并不多,但很早就已經知道他的存在,這顯然來自他與南京藝術學院的良好關系以及我與他的哲嗣馬曉剛的同學關系。我與馬曉剛是大學同學,1993年考入南藝后一同在美術史論專業(yè)學習,馬曉剛不是住校生,每天要從家里到學校上課,他也會和我們談一些在江蘇省美術館的見聞以及他的經歷和愛好,我慢慢地也就觸及了他的父親。馬曉剛高興的時候會帶一些他父親的藏書給我們看,包括一些精美的畫集。那時周積寅老師常常聘請馬鴻增作為碩士研究生論文答辯委員會主席或委員參加論文答辯,在答辯會上我也不時聽到他的發(fā)言,言語不多,但總能擊中要害,使我受益良多。這是我對他的最初印象。
馬鴻增與宋文治合影
來南京博物院工作后,由于工作關系,我與馬鴻增的交往多了起來。最早是來南京博物院古代藝術研究所參加工作的幾個月后,第六屆中國藝術節(jié)在南京舉辦,古代藝術研究所負責籌備舉辦江蘇歷代書畫精品展,并出版畫集,成為這屆藝術節(jié)關注的重點。我與同事赴江蘇美術館借畫,是由他出面接待的,也是第一次直接與他產生了工作上的關系。當時他仍在江蘇省美術館副館長任上,一直在場親自負責安排點校工作,他對工作的敬業(yè)精神使我很受感動。那是我第一次親手觸摸到了呂鳳子、劉海粟師生二人的真跡,到現(xiàn)在都如在目前。他非常健談,并向我一同來的同事介紹我是他兒子的同學,他的親切、溫和、儒雅,給我和同事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點交完畢,與我們一一握手告別。后來南京博物院舉辦一些藝術專題展覽座談會和其他學術活動,我們也會時常見面,不時在會上聆聽他的發(fā)言。尤其在南京博物院舉辦的石魯藝術座談會、傅抱石藝術座談會上的發(fā)言,他的邏輯思維能力以及一些觀點和看法,讓我產生了很大的觸動。
我們之間直接的文化交流活動和思想碰撞,應該是在我2015年首次舉辦的書法展覽會上,我委托周德麟先生邀請他參加我的書法展覽活動,他愉快地答應了,全程積極參與。開幕式結束后我們在一起進行交流,一直到晚上10點以后他才離開。馬鴻增的知識非常淵博,也許是已經退休的緣故,有時間和精力對一些問題尤其重大理論問題進行反思,對于美術界的一些現(xiàn)狀,他也不是沒有感觸和憂慮,對于美術理論家對美術事業(yè)所起到的重大作用,社會給予的關注并不充分。他以自己的成長過程舉例說,一個卓越的美術理論家出現(xiàn)很難,需要多種條件和因素才能促成,如果沒有在北京文化學院文物博物館系、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學習十四年才畢業(yè)的經歷,如果沒有在江蘇省美術館長期的工作經歷和不停止的研究積累,很難對江蘇以及歷史上一些相關的美術理論問題提出自己明確的認識和看法。一個卓越人才的出現(xiàn),同他所工作的單位肯定有必然的關系,但主觀能動性確實應占據(jù)很大的成分,可以肯定地說,僅僅依靠單位是培養(yǎng)不出卓越人才的,有些確實是天賦才情、天生如此,也是更加宏偉、復雜的整體社會條件和時代背景所決定的。我們一定要重視這類工作人員的存在,對于他們的專業(yè)、職業(yè)以及個人生活給予重視、關心、照顧,使他們發(fā)揮出自己的才華,成長為時代的代表和象征,得以與古人比短長,與外國同行征得失,而不應局限在狹小的范圍內無法成長起來,甚至中途隕落。他當時表現(xiàn)出來的憂郁不安的神情,使我內心很受觸動。他對一些問題的認識相當深刻和犀利,所談到的一些思想認識和學術觀點到現(xiàn)在都不斷促使我思考,讓我從中吸取教訓和經驗。
2018年,突然從朱同先生那里聽到了馬鴻增去世的信息,我非常震驚。“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縱使新老更替是不可變更的自然規(guī)律,但他的去世無論如何都不能不引起人們的震悼和惋惜之情。他在專家學者群體中不是高壽者,如果他再有十年乃至二十年的壽命,將會如何呢,必將不斷地運筆揮灑,將會有更多、更具分量的理論成果問世。可惜歷史沒有如果,馬鴻增的離世帶走了一切的可能,令人倍感痛惜。最近幾年也許是美術史論、美術理論界的多事之秋,林樹中、高居翰、王伯敏、鄭奇、黃專諸位先生的先后去世,使人感到美術理論研究的星空暗淡了許多。馬鴻增的突然離世使人倍加傷感,“一去石門空寂寞,又為天下哭先生”。謹以緬懷詩章一首,告慰先生在天之靈:
長夜苦思文氣佳,江南有筆夢生花。
遠從宇宙?zhèn)鞔盒牛毴腱`炎振歲華。
莫憐浮沉十四載,常思起振八千槎。
高郵誰憶秦學士,唯看晚天一縷霞。
《馬鴻增美術論文集》書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