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刀魚
□ 王干
江蘇的鎮江鍋蓋面因其清香醇厚名揚四方,但鍋蓋刀魚這道美食卻鮮有人知。近日聽朋友說起,我心向往之,垂涎欲滴。
朋友強子是個資深吃貨,因為《人間食單》一書,我們相識了。他走南闖北,嘗遍天下美食,且自己還經營美食,對我這個動嘴不動手的“美食家”頗為懷疑,就考了我幾個比較冷門的美食,比如油雞樅拌面、涼拌折耳根、油炸知了猴,我一一道來,且說出何處產地的味道最正宗,他一下子視為知音。就像列寧在《歐仁·鮑狄埃》里說過,憑著國際歌的旋律可以找到自己的同志一樣,我們因美食拉近了距離。
當然,我也考了他一下:“你吃過蘆蒿清炒刀魚嗎?”這是一道泰州人新創的菜,吃過的人不多。他說,吃過,但比較難做。他又反問我:“你吃過鍋蓋刀魚嗎?”我聽都沒有聽過,搖搖頭,“被你考倒了”。
鍋蓋刀魚是我取的名字,這道菜應該消失已久了,或者成為傳說了。強子告訴我,當年物資匱乏,不僅糧食緊張,柴火也緊張,很多的菜常常一鍋煮。刀魚刺多,不能放在鍋里和其他菜一起烹飪,否則容易被刀魚那些無孔不入的小刺卡著嗓子。江邊的百姓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既能嘗到刀魚的鮮嫩,又不會被刺卡在喉嚨,還能節省柴火。
鍋,當然是大鐵鍋;灶,也肯定是柴火老灶,不是煤球爐,也沒有煤氣灶,更不會是電磁爐。先在鍋里放上新大米,加上合適的水,煮開之后,將一條一條細長的刀魚用大頭針固定在鍋蓋上,頭尾各一枚,防止魚掉下來。繼續用柴火蒸煮,等開鍋了,熄火,燜一會兒,再在灶膛里添一把柴火。
如此二三來回,等鍋巴滋滋地在鐵鍋上飄著焦香,米飯的香氣慢慢地彌散在空氣中,左鄰右舍也嗅著鼻子朝這里張望,這個時候便可以揭鍋。拿起鍋蓋,只見一條條刀魚正翹著嘴巴、挺著尾巴高傲地向你張望;抖動抖動鍋蓋,那些晶瑩的刀魚絲肉便如梨花瓣一樣帶著水汽灑在鍋里,和粒粒飽滿的大米緊緊擁抱。而鍋蓋上的魚架子像線描一樣,清晰地呈現出那些細膩委婉的魚刺,仿佛是一幅精美的木刻。
此時,你用竹制的飯鏟迅速攪拌鍋里的米飯和魚肉,在熱騰騰的霧氣中,魚飯合一,魚中有飯,飯中有魚,魚的鮮嫩和米的芬芳親切地融合在一起,再澆上醬油、豬油和少許麻油,便可以盛進碗里。鍋蓋的木質清香,大米的糧食本味,與刀魚的鮮嫩和柔美在進入口舌之時,美滋滋地親吻著味蕾,而鍋巴的焦香又是另一番風味,真應著那句話:此曲只應天上有!
當然,魚架子也會派上用場:將兩枚大頭針取下,魚架子放到小鐵鍋里,用豆油一煎,又脆又酥,回味無窮。這些煩人的魚刺,成為人見人愛的美食玫瑰。
強子說,如果在飯鍋頭上再加一兩片咸豬肉,就更完美了。
我說,那太奢侈了,那時候肉是要肉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