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義士舊藏甲骨研究
□ 趙啟斌
1951年,由于偶然的原因,南京博物院接收了加拿大傳教士明義士舊藏甲骨2000余片,這一批甲骨為明義士著錄于《殷墟卜辭》中的精品,在甲骨學研究中有著重要的意義。此后著名學者、書法家胡小石先生收藏的約200片亦陸續入藏,加上其他收藏家的捐贈和原有收藏,總數3000余片。在收藏甲骨文的公私機構中,南京博物院有著重要的地位。下面簡要介紹一下與南京博物院甲骨收藏有重要關系的明義士其人其事。
加拿大傳教士明義士像
南京博物院所藏明義士原藏甲骨共計2390片,為明義士所著《殷墟卜辭》的實物,是他收藏甲骨的精華部分,其中有不少被鑒定為國家一級文物,是明義士在回國前寄存在加拿大大使館沒有來得及帶走的東西。1951年2月,楊憲益先生取得加拿大大使館前代辦穰穄德先生的同意轉交南京博物院收藏。楊憲益先生在給南京博物院的信中說:
“這批甲骨是前幾天加拿大外僑穰穄德交給我的,他并且說他要離開南京了,他在整理前大使館私人物品時,發現了這個箱子,內有甲骨文,是以前的朋友留下的。我就請他讓我來處理。現在送到貴院,請妥善處理。”
從南京博物院入藏的這一批甲骨,使我們很自然地聯想到明義士當時在中國的活動。1914年,明義士駐安陽傳教,他常常騎一匹老白馬,往來洹水河畔,考察殷墟甲骨,時時收購。在早期甲骨文的收藏上,確實是夠驚人的了,沒有哪一個收藏家達到他的數量,而藏品之精,在甲骨收藏者中,亦屬翹楚。他在《殷墟卜辭·自序》中寫道:
“甲寅始春,作者乘其羸馬,徘徊于河南彰德迤北之洹水南岸……(為首童子)復冒然問曰:‘君好骨耶?’余曰:‘然,視情形如何耳。’彼曰:‘余能視君以龍骨,其上且有字焉。’余聆是語,告以甚感興趣。余等遂行,環繞河曲,經一荒涼沙野,抵一小窟,窟在西向斜坡上,坡間滿被骨屑,一片白色,此即殷朝武乙故都,殷墟是也……嗣后多日,輒跨其羸老白馬,潛行出外,踐此古城遺跡。”
這揭開了他在安陽收藏甲骨的序幕。
卜人隸定 原形對照表
19世紀末期,加拿大長老會在安陽進行傳教活動,傳教士攜帶在國內募集的救災款施賑、傳教,建立教堂,創建醫院、開辟學校。明義士1910年來河南安陽傳教。在早年,甲骨文私人挖掘的風氣很盛。他在安陽傳教因而獲得了很好的收藏優勢。1914年又發現殷墟甲骨文,開始收購甲骨文,直至1917年購得為數不菲的甲骨文。1924—1926年在安陽小屯村的三次(1924年的第五次、1925年的第六次和1926年的第八次)挖掘所獲得的許多甲骨,大多歸明義士所藏(董作賓等《甲骨年表》第17-19頁),明義士購藏了村中出土的很多甲骨。他收藏的甲骨,就目前見于《南明》《安明》的康丁、武乙、文丁卜辭占了大多數。在購買甲骨時,由于要辨別真偽,明義士時時細心研究,不久便成為鑒定真偽的好手和研究甲骨文的專家,1932—1936年受聘齊魯大學國學研究所考古學教授,講授“甲骨研究”“人類學與考古學”。 所著《甲骨文講義》(1933)由于身臨其境,對甲骨文的出土、流傳情況的記載“最為準確、詳贍和具有權威性”。1937年,美國學者白瑞華教授在整理方法斂遺稿準備出版時,還曾請他對稿件作必要的鑒定,亦可見他在鑒定甲骨文方面的水平和海外專家對他的信任。明義士也許是能分辨甲骨文真偽的最早的鑒定家之一。
按照一些統計資料,明義士收藏的甲骨大約有20000片,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則近50000片(一說到1926年,他購買收藏的甲骨已經達35000余片),如果是這樣,他確實是收藏甲骨數量最多的外國人士,幾占已經發現甲骨的三分之一。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據他說,他所收藏的相當一部分在安陽時遭遇匪兵,損失很多,但還存有不少。明義士曾在濟南齊魯大學教書,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后,倉皇回國,他將所收甲骨文分批運往加拿大,現存于加拿大多倫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館、維多利亞藝術博物館,其中安大略博物館即藏有6000多片甲骨文,均為精美的甲骨藏品。明義士歸國后,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任教授,后又轉軍部就職。由于戰爭緊迫,他曾經將10000余片甲骨文埋在齊魯大學(今山東大學)的校舍內,1952年被發現時,已經受潮腐爛,令人惋惜(現存山東博物館)。明義士在回國前將他所收藏的甲骨精品(即回國前存在齊魯大學的這部分甲骨)拓印四份,作為研究的資料,一份自存,一份贈商承祚、一份贈容庚、一份先存曾毅公處,后索回贈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加拿大多倫多博物院藏有3000余片甲骨文,即是明義士所收藏甲骨。臨行前,他又遴選一部分寄存加拿大大使館,即轉歸南京博物院的這一部分。
明義士在所收藏的甲骨文中挑選出2369片甲骨精品,1917年編著成《殷墟卜辭》一書,在上海出版,這是歐美學者出版的第一部甲骨著錄書,同時又撰寫了不少的論文。明義士發表的論文及專著有:《殷墟卜辭》《殷墟卜辭后編》《甲骨研究初編》《甲骨文講義》《商代之文化》《中國商代之卜骨》《表校新舊版〈殷虛書契前編〉并記所得之新資料》《柏根氏舊藏甲骨文字》《中國早期之上帝觀》《庫、方二氏藏甲骨卜辭》等。《殷墟卜辭》提供的資料比較可靠,成為甲骨學的珍貴史料。當然他的研究,在甲骨學也有自身的意義,如“王”字字型在早期的不同變化,就是他首先發現的,他認為王字三種字型是依次演變而來的,不是一次定型的,這一方法,對于甲骨文字的考釋很有價值。他在《表校新舊版〈殷虛書契前編〉并記所得之新材料》一文,又考釋出“陽甲”為介于南庚和盤庚之間的先王,這與郭沫若在《卜辭通纂》以及《古代銘刻匯考》所論相符合,并提供了新的論據。
根據對商代文化的研究,明義士也提出了中國對世界文明進程的影響,他認為:“歷史上不只是外部世界對中國產生沖擊,更多的則是中國給世界帶來的震動。因為地處天下之中,中國有多條通道與外界相通,并對世界產生著影響。這樣的通道至少有五條。”他在分析了中國文化的特異性后,指出:每隔二三百年,中國文化都會掀起對外傳播的強烈的沖擊波,由之促使亞洲人越過白令海峽,最早到達了美洲大陸……這些發現和研究,無疑得力于明義士對于甲骨文所傾注的大量心力,他在甲骨學史上確實是不應被遺忘的學者和收藏家。
孟廣慧、楊福村、李鶴年藏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