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流感
幾十年不哭了
現在 又禁不住 淚流滿面
仿佛 早逝的父母 又死了一回
無家可歸的人 在除夕夜
被烏鴉聲凍住了嗓門
有些癥狀 無從口述
必須 訴諸繁復而冷僻的 書寫
比如——
鼻塞 噴嚏
每一個字 筆畫都在十畫以上
視線 迷亂于
五臟內部的 復雜性
和 六腑深處的 脆弱性
梅花香 水仙甜
無從嗅到一點點
舌尖上酸甜苦辣 如浪翻滾
又味同嚼蠟
味覺 嗅覺 聽覺
在暈頭轉向間 又回歸
人世未開的混沌
莫名的隱疾 從來 無從清晰表達
就像先天聾人和 啞巴
一個聽不到 外界的歡騰狂喜
一個說不出 內心的苦楚無奈
臉譜風箏
因為 風
地面上的面孔 脫水 粘貼 壓扁后
都能飛上天空 隱去喜怒哀樂
因為 線
飛上天空的面孔 抽象 收攏 失重后
在一定高度 都必須平衡登天的沖動
和墜落的危險
不同角色 無需舞臺 混搭上演木偶戲
遠了 高了 也就虛幻了
再也看不清面孔——
正派抑或丑角
真仙 大神 還是魔鬼
只有五十米長的巨形蜈蚣
縮小成柔韌的 鞭子
放牧著 懸浮無根 之物
它自有 以毒攻毒
管轄苦厄和不公的 秘術
終于飛出了塵世 遠離了喧鬧
在云朵 飛鳥 之外
挫傷的天空 貼上了多彩的膏藥
陽光不明 風向不定
它們同樣有些搖擺 像內陸土著
暈船于 海上顛簸
風 撞上了風 也能聽到戈矛的殺伐暴戾
線 纏上了線 也有難解難分的宿怨世仇
“潮神”墜入江河
“飛龍”跌落于荒冢
黑臉的包公受了風的蠱惑 自斷了一線
永遠留在天上 似乎人間再也沒有不公
抹布生涯
以臟穢度命 也是一種 命
靠塵埃生活 也是一種 活
從黑石油里 提純“百潔布”
這不是救贖的開始 卻是合污的初戀
把許多不知來處的 瑣屑和塵埃
一路放逐給 不知去處的暗道
每一天 都有光潔的臺面和亮堂的窗戶
每一個容顏 都可以清晰鑲入真實的鏡子
每一尊瓷質佛像 都陰晴無阻
擦拭出 錚亮的光輝
它如此幸運 飽食終日
無須像拾荒者 借著夜色
翻揀垃圾
它如此得寵 終身雇傭
而不必擔心 下崗 失業
——不潔的職業 也有不可替代的尊嚴
甚至 老死的東家骨灰盒
一天 也要抹上幾遍
似乎 他一直干凈地活在人間
連笑臉都 蕩漾出澄明
好像 一種永恒的饋贈獎賞
好像 只有世間不干凈了
才是 對卑微一族 最大的惠顧
敲鼓的人
湖面還未解凍
水流陷入冬眠的靜默
有人在岸邊 輕輕敲鼓
鼓是舊的 褪了漆蛻了皮
身體卻豐滿如初
挺起了懷孕足月的母腹
不安的胎動和幼小的心跳
和連心的十指共鳴
鼓 不發聲的時候 更像一只釉光四射的
陶罐
完成了腌制 封口
一開始 有倒不出的苦水
后來 是時間 漾起了 淡淡咸香
鼓 不敲的時候
也自帶聲腔
它的腹肌源于群鳥棲息的樹木
它的蒙皮來自哞咩得意的牛羊
鼓不被當作鼓時
可以聽見鼓聲不再蒙在鼓里
已融化成汩汩的春水
《南山積雪》畫意
雪 下在江南
畫 掛在江北
那背陽的坡面 好像
棲下許多黑白相間的 喜鵲
那連片的喜鵲 不叫
也是 有聲有色的 水墨
洲心的 波濤 從不結冰
高飛的鷗鳥 習慣飛白
船還空艙 可以裝載更多的構思 遠行
萬里長江 怎么流 都流不出畫框
一個人 怎么眺望 江南
大雪 融化時
眼簾下 總是多出春雨般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