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晚上,為了趕一份材料,玲子一直趴在電腦前忙碌著。太累了,玲子揉揉酸痛的肩膀,起身來到酒柜旁,為自己沖了一杯咖啡。
滾燙的開水緩緩流入精致的咖啡杯,濃濃的香氣氤氳開來,玲子端起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濃郁的香氣在嘴里彌漫,一種愜意的感覺襲上心頭。就這樣,喝一口,敲擊一會鍵盤,再喝一口,再敲擊一會鍵盤,不知不覺,當一杯咖啡見了底,玲子的任務也完成了。
玲子站起身,來到陽臺上,使勁伸了一下懶腰,好舒服啊。
十點了,昏暗的窗外可見幾處亮燈的人家,隱約聽見草叢中有蟲兒淺淺低吟,夜靜悄悄地來了。
一陣陣涼風從窗外吹來,玲子忽然感覺今夜無比美好。
洗漱后,玲子便躺在床上,特別期待今夜有個美麗的夢。聽著墻面上的鐘滴答滴答,玲子的睡意卻漸漸消失了,大腦竟然越來越清晰,困意全無。
玲子竟然失眠了。玲子失眠時從不數羊,那么多的羊會把玲子的腦袋堵得生疼。每次睡不著的時候,玲子最喜歡回憶,任憑思緒信馬由韁,帶著玲子穿梭在過往里。
一輛笨重的自行車從遠處緩緩駛來,黑色的車身,锃亮的車圈,寬大的后座,仿佛是阿波羅的太陽車,周身閃著金光。
玲子認識,那是父親的自行車,那輛自行車承載著玲子童年很多的歡樂。
玲子小時候最喜歡坐在父親的自行車上去看海。父親騎著車,玲子坐在后座上,兩只手環抱著父親的腰,時而翹首大海,打著口哨,呼喚盤旋的海鷗,時而埋首父親的后背,靜靜地享受海風的滋潤,輕嗅著異樣的氣息。
父親還經常載著玲子去趕集。玲子最喜歡側身坐在前面的橫梁上,父親兩手推著車穿梭在人來人往中,玲子便在父親寬厚的懷抱里看路兩邊琳瑯滿目的商品,好喜歡這種眼花繚亂的感覺。玲子會讓父親買一塊年糕、一串糖葫蘆,一手拿著年糕,一手拿著糖葫蘆,享受著眾人投來的羨慕目光,仿佛那一刻,她就是公主,是一位國王無比寵愛的公主。
玲子10歲的時候,本家嬸嬸去世,按照習俗,玲子要為去世的嬸嬸燒紙錢,可那時,玲子遠在山東姥姥家。父親硬是騎著自行車趕了一百多里路到了姥姥家,接上玲子又馬不停蹄地在夜色中往家趕。當時已是深秋,玲子坐在后座上,清楚地聽到父親一聲聲粗重的呼吸。
坐車時間久了,玲子的腳都麻了,可是父親顧不上那么多了,只是拼命地往家里趕著。那晚沒有月亮,偶爾從身邊經過幾輛車,父親就著車燈的余光摸索著前進。
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還好時間剛好,趕上燒紙錢。玲子至今清楚地記得,跪在呼呼吹著風的路口,雙腳麻木得如同針扎一樣,熊熊燃燒的紙錢把臉熏得生疼,玲子趴在地上放聲大哭。
玲子的姥爺是山東莒南縣酒廠的老職工,那時酒廠需要回收酒瓶,于是父親就從江蘇(玲子家)回收酒瓶,然后用自行車騎行一百多里送到山東姥爺所在的酒廠里,換成錢后,再騎行一百多里返回江蘇。為了能多賺一點,自行車的后座上每次都要堆滿用一個個麻袋包裝好的山一樣的酒瓶。父親就這樣小心翼翼地來回幾百里地騎行著,風里雨里堅持了好幾年,用以維持家庭生計。對此辛苦,父親毫無怨言,至今提起這事,父親仍會感慨許多。
現在,父親老了,原來笨重的舊自行車早已淘汰了,換成了一輛輕便的小型自行車。父親騎著它去趕集,騎著它去地里忙,騎著它去附近的鄰居家串門,自行車仿佛和父親成為一體,是父親最親密的伙伴。好幾次,玲子對父親建議親換一輛電瓶車,可父親一口回絕。玲子知道,自行車對于父親而言,不僅僅是代步工具,更像是一個老戰友、老朋友,陪伴父親風雨多年,他們共同見證了我們一個家庭的成長,自行車已經融入到父親的生命中。
迷迷糊糊中,玲子看到了父親,父親騎著車,迎著秋風,滿是皺紋的臉上蕩漾著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