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書法也有十多年了。這中間走了很多彎路。回顧學書的過程,有許多教訓值得總結。有道是:“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學書本沒有平坦的路。唯曲折婉轉,才能窺其壺奧。
十年前,我先寫唐楷。顏真卿,柳公權,歐陽詢等大家的法貼我都寫過。但僅得其形,不得其神。因為基本筆法沒掌握。法貼換了一本又一本,但還是不得要領。現在看來,學書法不應從唐楷入手。唐人寫字是有基礎的。篆書,隸書是唐人的基本功。學書應從篆隸入手。篆書和隸書都要拉線條,畫圓圈,這是軟筆書法的基本筆畫。要做到手腕靈活使轉,提得住按得下,控筆能力增強了,線條質量才能提高。有篆隸的基礎,再去寫唐楷,就能得其神了。否則就是緣木求魚。現在靠寫唐楷入國展的很少。不從篆隸入手,直接寫唐楷,容易寫成江湖體,線條質量難登大雅之堂。
后來我從魏碑入手,拜師學藝。南京的書法名人很多。我先后師從許多前輩學書。也前往天津,拜魏碑巨匠孫伯翔及諸弟子學書。也聽了很多網上的課程。我系統學習了筆法。我先后臨過龍門造像,石門碑刻,學習方圓兼施之術。于《始平公》,《石門銘》,《張猛龍》下功夫最多。魏碑的結體獨特,追求險絕。這與唐楷追求平正不同。魏碑承前啟后,是一座富礦。既有篆隸的遺風,又有晉唐的影子。其中最有藝術價值的,一是方筆圓筆對比鮮明,二是造型獨特,其結構追求夸張變形,疏密對比。魏碑雄強,渾穆。墮入其中,常令人不能自拔。我覺得,魏碑具有法律人的剛正不阿,有一種凜然不可犯的霸氣。
在學魏碑的同時,我也力求五體兼修。幾年來,我花了一些時間,學了篆書,隸書,打好線條基礎。拉長線,畫圓圈看似簡單,其實奧妙無窮。學書法從篆隸入手,就是學拉線畫圈這些基本的行筆之道。魏碑在筆法上的優點是起筆和收筆很鮮明。起收不外乎方、圓、尖三種,自由組合,變化無窮。但魏碑的弱點是筆畫的中間行筆部分太實,缺少變化。這要靠練習篆書隸書來彌補。篆書隸書大多是長線條,行筆要么平移,要么圓轉。長線條要寫出變化才耐看。提按,使轉就是行筆之變化。線條的節奏和韻律就在提按,使轉之中。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最近一年來,我還學了王羲之行書法貼《集王圣教序》。想把魏碑寫活,一定要吸收行書的營養。在王右軍的法貼中,跟魏碑最近的就是《集王圣教序》,此貼帶有碑行書的味道,既有碑的刻板,又有貼的靈活。我臨了一年多,收獲很大。可以說,學碑讓我“死去”,學貼讓我“活來”。沒經過“死去活來”,難以體會學書的酸甜苦辣。
我的辦公室、家中均有文房四寶。學書法,要識繁體字,甚至要讀篆書。這無疑提高了我的古文功底。現在讀古文不吃勁,寫繁體字也不費力。這要拜學書之所賜。在辦公室等待當事人,常有片刻閑暇。也時有工作得失的徬徨和焦慮。十年來,我把寫字當休息。提筆忘憂,游墨騁懷,樂在其中矣。節假日,我下決心通讀了一百多本中外經典。也遍訪名山大川,游歷了世界上東西方主要文明國家。這些,都提高了我的審美能力。
當然了,學書也有苦惱。那就是,寫字的人中,有一些是沒有文化的寫字匠。跟他們聊聊天下大勢,價值觀還停留在魏晉。王陽明主張“事上磨煉”,我極贊成。我是終日在“案上磨煉”的人。替人鳴冤白謗,幫人說理,才是我的最愛。終日埋頭于故紙堆,那很容易與時代格格不入的。古人并不崇尚書法家這個名頭。
(作者崔武 系江蘇潤商律師事務所主任、知名律師、仲裁員、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