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牡丹園”在鹽城市亭湖區便倉鎮,從南京自駕前往,約有3個多小時車程。君可知否,這鹽城的枯枝牡丹花與揚州的瓊花、南京等有的并蒂蓮花,被譽為江蘇花中三絕,她們競相扮靚江蘇大江南北。
我對于枯枝牡丹園的認知還是上世紀九十年代。那是一個牡丹盛開的春天,我在當地同志引領下,第一次走進枯枝牡丹園,盡情享受被滿園的鮮花與綠色環抱著的快意。想不到在這蘇北小鎮上竟有如此朵大瓣厚、色彩鮮艷、縱情綻放、成片成塊的牡丹花,我也早已忘記了這里是一個文物遺存——卞氏宗祠遺址的所在。站在園中小徑,我左顧右盼,欣賞著牡丹花的美麗大方、淡雅相宜、雍容華貴,反倒覺得自己是個俗物了,害怕驚動了牡丹的靈氣,但也從那一刻,一掃我之前那種文物遺存滄桑不悅之緒,恰原來,古遺址也是可以如此美麗的!
但我有兩個心結很長時間沒有解開:一個是為何在牡丹花前要加上“枯枝”前綴?第二是這枯枝牡丹花的前世今生又是如何?
牡丹花拒不聽從唐代武則天使喚的傳說,可能是牡丹“枯枝”前綴的一個由頭。在封建皇家園囿中,當萬花俯首聽命、獻寵武媚娘時,唯獨牡丹我行和素,拒不開花;后雖遭火焚厄運,但到來年春回大地時,被燒枯的枯枝牡丹仍然是枝頭春意鬧、花兒照常開。從此,牡丹花似乎又多了一個“枯枝”綽號,但從另一層面卻增益其生命之頑強、品格之高潔!“枯枝”綽號從此變成了牡丹花的“雅號”了 。
那么為什么只有鹽城便倉這片土地上生長的牡丹被稱之為“枯枝牡丹”,而河南、山東等地的牡丹花卻沒有這種說法?這應與便倉鎮的卞氏宗祠來歷有關。
根據《鹽城縣志》及卞氏宗祠出土文物可知,南宋末年,一位祖籍蘇州楓橋、名叫卞濟之的人,曾任陜西參知政事,在宋亡元興時,又不愿出仕,最后為避戰亂之禍而從蘇州遷徙到了鹽城的東溟(即今便倉),將原先在蘇州自家庭院中的紅、白二株牡丹又隨遷移植于此。卞氏植花以明志:取其紅者,以示報國忠心;取其白者,以示為官清正。牡丹花成了卞氏家訓的象征,成了卞氏人格人品的符號。
到了明代,卞濟之的嫡孫卞元亨因曾是張士誠的兵馬大元帥,在張士誠被朱元璋打敗后,又不愿為朱元璋大明王朝政權賣力,結果被發配充軍到遼東十年。據說在這十年中,卞家花園那兩株從蘇州移植過來的紅、白牡丹花雖然是枝繁葉茂,但猶如枯枝一般,終年不見開花。當卞元亨被特赦歸來時,卞家花園的牡丹花如同通了人性一般,又全部綻放,迎接主人的歸來。據說卞元亨當時曾感慨萬千,賦詩抒懷:“牡丹原是親手載,十度春風九不開;多少繁花零落盡,一枝猶待主人來”。
卞元亨此詩的真偽我們無法考證,但其所表達的意韻似乎與老祖宗卞濟之將牡丹花從蘇州遷徙時攜帶到便倉落戶的說法有矛盾之處。便倉的牡丹花是從卞濟之的元代初年就有了,還是到了卞元亨的明代才有,并且還是他“親手栽”,這在時間上相差了近100年左右。因為如果從元世祖忽必烈于公元1260年建立元朝開始,到公元1368年明朝建立,前后達108年;如果從元太祖鐵木真的公元1206年開始建國算起,那時間就更長了。從元初到今天,便倉鎮的枯枝牡丹園歷史應該有700多年;如果將枯枝牡丹的歷史定為是由卞元亨“親手栽”,并且還附有傳說,是卞元亨在兵敗途中奇遇一只“口銜枯枝”的梅花鹿相助,遂以枯枝作馬鞭得以脫險,回到家后,這位卞將軍將枯枝插到庭院里,后竟長出一棵牡丹花了。如果說“枯枝牡丹”是由此而來,那么不僅將便倉的枯枝牡丹歷史縮短了100多年,而且也讓枯枝牡丹園的來歷變得虛無縹緲了。原本想借助民間傳說以增加枯枝牡丹軒的神秘色彩,殊不知“弄巧成拙”“好心辦壞事”現象,乃有識者之大忌也。
現今的便倉鎮枯枝牡丹園是在歷史上的卞氏宗祠遺址內生長,這也是古人“舍宅為寺”“舍宅為祠”的普遍歷史現象。便倉鎮的卞氏后裔們尊卞濟之為始祖,將卞濟之當年的住宅奉為家祠直至宗祠,這是對祖先的一種最佳紀念方式。由姑蘇而來的卞氏枯枝牡丹在卞氏宗祠生根開花,世代繁衍成片,給鹽阜大地增添了喜慶富貴色彩,也給作為古遺址的鹽城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增添了彌久常新的活色鮮香與人氣興旺。
辛丑年的臘月初九日,鹽阜大地已寒霜正濃,但陽光明媚程度與江左的七朝古都南京是別無二致。我揣著一顆急迫的心情,要再度尋訪枯枝牡丹園,只為那片土地上的人們熱情好客,更為生長在便倉鎮的牡丹花如何在南京生長尋找良策,因為我的空中花園中那棵已經落戶多年的枯枝牡丹家族成員,還是在我的祈禱聲中徹底失去了生命力,我必須到枯枝牡丹的老家去向當地人請教。
上次走進枯枝牡丹園時,是在同仁的帶領下走進的,當時根本不用考慮道路行程問題;今日之舉是在時隔十來年之后,我要依靠百度導航,自駕車前往。好在昨天下午在鹽城市區召開的小型專家論證會已經結束,從鹽城市區到亭湖區的便倉鎮只有三四十分鐘車程,尋訪道路分兩步走,感覺輕松了許多。我要利用這次機會到枯枝牡丹園的發祥地走一趟,向師傅們請教如何讓枯枝牡丹能夠在我的空中花園中生長得更加健康長久。
穿過漫長的道路高架施工路段,在復雜的道路圍擋與指示牌中左盤右旋、顛簸前行,我終于迎來了無垠的田野,開進了一個集鎮,用將信將疑的目光四周觀察,終于發現了一個別樣所在:“枯枝牡丹園”門額醒目,大門兩側的圍墻上畫滿了朵朵碩大無比、鮮艷奪目的牡丹花,給身處寒冬的人們帶來強烈的春暖花開的感受。這就是枯枝牡丹園了,我終于一個人尋訪到了你的身影!
經過自我介紹,枯枝牡丹園程主任非常熱情地接待了我,向我介紹了有關情況,回答了我的一些疑問。
由于受“新冠”疫情影響,加之不在牡丹花開的時令季節,花園中幾乎只有我一個看客在興致勃勃地東走走、西瞧瞧,但我再也找不到當年第一次前來的場景和感覺了。牡丹花及綠葉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桿在挺立;黑油油的土地與牡丹融為一色,如果不是太陽照射,你一定不會那么清晰地就能找到牡丹的身影,但我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枯枝牡丹”!常識告訴我,牡丹的根深深地扎在泥土之中,牡丹的根與莖正在凜冽的寒冬中孕育著花朵與綠葉,那首《牡丹之歌》的激揚旋律仿佛在耳邊響起。此刻最能吸引你注意力的,是那一尊佇立在宣傳走廊與牡丹生長地快之間的牡丹仙子雕像,她那雪白的造型在太陽光映照下,為這方冬日枯枝牡丹園地增添了靈動與生氣。
在這近20畝的花園內,經過700多年發展,已經有70多個優異品種在枯枝牡丹園中匯集生長,這里成了江蘇境內別具格調、屈指可數的牡丹大觀園,便倉小鎮,因卞氏宗祠及其枯枝牡丹園的存在,令無數牡丹愛好者向往。
春天的枯枝牡丹園,你不要以為真的有“枯枝”出現,她擁有的是綠色園囿中那朵朵牡丹花兒在婷婷玉立、競相斗艷;冬天的枯枝牡丹園,你也不要以為真的會有“枯枝”出現,那園囿中一垅一垅土地上,那一棵棵傲然挺立的牡丹們是枝桿如銅而不屈,花苞綴滿枝頭而猶如一抹抹絳紅在裝扮點綴著冬天,時刻準備著迎接春天的到來。誠如《卞氏宗譜》所載:枯枝牡丹園的牡丹花之所以稱之為“枯枝”,關鍵不在花,而在其“骨則破裂,皮則粗皸,爪之則干枯,折之則脆”的材質之性也。如此說來,要完整地欣賞便倉鎮這座枯枝牡丹園的美景,你不僅要在春天鮮花盛開的時候來,更要在植物蕭條的寒冬季節來。也許只有冬天來,你才能真正領略到便倉小鎮枯枝牡丹園中“枯枝”牡丹所彰顯出的崢嶸與傲骨。
程主任告訴我,便倉鎮的枯枝牡丹園在未來規劃中,將發展到上千畝范圍。可能是鑒于便倉鎮“枯枝牡丹園”主人卞濟之是蘇州人的緣故,這里的規劃是由蘇州某公司來提綱設計,職業的敏感讓我擔心,在未來的枯枝牡丹園擴容規劃藍圖中,是否會落入以蘇州古典園林樣式來打造枯枝牡丹園的窠臼?那樣就會使珍貴的土地資源變成成片的亭臺水域,會極大地壓縮牡丹栽種的成片土地,更會影響人們前來觀賞枯枝牡丹花的濃濃興致。更何況,牡丹是怕水不怕旱,大量水域的出現,必將對牡丹的生長大環境產生負面影響。
“伐柯伐柯,其則不遠”。如何將便倉鎮的枯枝牡丹園發展好,讓前人留下的富貴文化遺產得到更好的創新傳承,更好地造福于人民,服務于地方經濟文化建設,就枯枝牡丹園如何做到可持續發展問題,似應向河南洛陽、山東荷澤等牡丹花大面積栽種經驗成熟的地區學習,而不宜照著蘇州古典園林模式去生搬硬套。
我的空中花園之牡丹花,必須讓她永葆“枯枝牡丹”原產地的毅力與堅強,必須讓她持久地為喧囂的都市奉獻出芬芳。有詩贊曰:
枯枝牡丹出便倉,
崢嶸歲月流芬芳。
雖自南國移東溟,
紅白二株源洛陽。
牡丹仙子若無情,
何來江淮大地香。
金陵古域方寸地,
緣情枯枝牡丹鄉。
束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