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萍
路還是那條路,村莊也還是那個村莊。
或許是我看慣了外面的繁華,也或許是我好久沒有回來了,村西頭的那條路似乎和以前不是一個模樣,變得有些滄桑。這條迎來送往的路,南端連著通往縣市的國道,北端連著整個村子的老陵地,新生和老逝,喜悅和悲傷,在這條路上不斷地交替上演著,獨自默默承受這么多年,怎么能不滄桑?路也會累,也會老。路中間偶有的裂縫就像母親腳后跟裂的口子一樣,母親的腳后跟裂的口子里可以抹上女兒買來的“凡士林”,然后慢慢愈合,路上的口子呢?氣派的村部就在不遠處,望著墻上那熠熠生輝的“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相信不久,路上這個口子應該也會愈合。
路兩旁的樹木落光了葉子,顯得更加秀頎,像麥田的守望者。綠油油的麥田和村莊上空的裊裊炊煙,似曾相識的、未曾相識的,都熱情地和我打著招呼,彰顯著他們識人的實力,是啊,鬢毛雖衰,但鄉(xiāng)音未改。
曾經(jīng)的家的方向,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模樣。也許只有那片連痕跡都沒有了的老屋的上空的云還留有印記吧,那是母親用她的煤球碳爐烤出來的,也是父親用他那幾十年的香煙熏出來的。以后身在他鄉(xiāng)想家的時候,就抬頭看看云吧,興許她就是曾經(jīng)守望在老家上空的帶著印記的那一朵呢?
家不在了,好兩個叔叔、嬸子也不在了。路上幾乎看不到熟悉的臉孔。偶爾會有騎著和我這輛埃斯托藍顏色接近的小電瓶三輪車的老人,遠遠望去,我們感覺就像是父親在世的模樣。唉,這種錯認,在父親去世以后就常常出現(xiàn)。我們多么希望父親是出了趟遠門還會回來呀。
村里小超市朝南的門口,有一排長條凳子,凳子上坐滿了頂方巾的、戴老頭帽的,他們或籠著袖子,或把手插在棉衣口袋里。這些上了年紀的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把目光聚焦在大路上,不放過任何一輛經(jīng)過的車。他們也在守望?等著兒女孫侄回家過節(jié)?曾經(jīng),我的父母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后來他們走散了,只剩下母親一個人孤零零地守候、期望。
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七年前的那個傷心的秋天,父親的三周年忌日過了,二哥的五七也望完了,二嫂被在南京的侄女帶走后,那么大的家院就剩下孤零零一個老人了。當我?guī)湍赣H洗完衣服準備離開時,我不敢面對母親,只說了一句三兩天我再來看你就匆匆離開了。我上了大路回頭望去,只見老人家拄著拐杖站在那里就像雕像一樣,一直注視著我,那時,我噙在眼里的淚水夾雜著綿綿的秋雨落滿面頰……后來,我就把母親接回了海州城我自己的家里,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守候在陽臺或是客廳的老人,我何等的心安!
油門不帶,任由汽車一路向北,在彈藥庫邊上竟然有新開的一個養(yǎng)雞場!雖然簡陋,但占地面積很大,里面都是散養(yǎng)的土雞,個頂個冠紅毛亮,要不是看到向我的車子招手又吶喊的穿著迷彩服的女子,我還不知道這就是鄰居叔伯二嫂的養(yǎng)雞場。這個二嫂是個能干而又熱心的人,母親晚年的時候,得到過她的幫助,像冬天曬被子、收被子,平時喝的桶裝純凈水沒有了,母親就會拄著拐杖上她家讓二嫂幫忙。人都要有一顆感恩的心。母親是一個對自己的兒女都要言謝的人,何況是侄兒媳婦呢?為了感謝二嫂,我也買過點東西送給她。一來一往,感情就深了。這不,她讓我們等到上完墳,一定要走這條路回來,她逮兩只雞守著我們。
我們緩緩向北,路西邊的一座有著土丘、人造湖的生態(tài)園躍然于眼前,望著湖水上漂著的幾葉小舟,還有那成排的落了葉子的果樹,我覺得眼前一亮,變老了的道路旁也有如此新的景象!
如今的新農(nóng)村建設,不單單是家家都住上了城里普通職工買不起的獨棟別墅,而且謀生活的理念也發(fā)生了變化,因地制宜,讓土地上開出“花”來!
我決定在向父母念叨的一肚子的心里話中,再添上幾句。
中途,我的親小叔,打了個電話給我,說小嬸子已經(jīng)買了菜,準備了我們的飯,還準備了新加工的一口袋大米給我。
盛情難卻,卻之不恭!守望我們的父母不在了,鄰里、家里的感情還在,越相處越深厚。
冬至已經(jīng)拉開了數(shù)九的序幕,春天還會遠嗎?舉目四望,家鄉(xiāng)處處已經(jīng)是欣欣向榮的景象,守望在九泉之下的父母,應該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