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井祝
夜幕低垂,我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臥室準備休息,伸手牽拉窗簾的瞬間,那柔軟的感覺竟似觸及到母親的手,讓我動容。
臥室的窗簾是厚重、柔軟又很隨和的,靜靜地垂掛在窗戶的兩邊,如一雙溫情的手守護著我。
每天,我帶著一天的風塵,一顆倦乏了的心回家,只想褪去強顏歡笑的面具,做回真正的自己。
到家后,我換上寬松的服裝,以為做回了自己,卻要面對一扇通透的窗戶,放松的神經再次繃起,仿佛那是一條幽暗的甬道會再次把我拂掠回去,讓我無法忘記外面的傷痛,安于自己的世界里而惶恐。
這時,窗簾輕輕地閉合,用自己敦厚的胸膛阻斷那條甬道,把世界的紛雜與騷動都拒之窗外,像一名勇士,據守在我夢的邊陲,把我真正地攬入屬于自己的寧靜里,于這寧靜里,我睡意矇眬,沉沉地睡去。她就站在窗前一步不離地守護著我、守護著我的夢,把寧靜祥和引渡到我的夢里,讓夢開出燦爛的花,蝶飛蜂舞,把夢陶醉。夢因此得以安然、恬淡、完整。疲憊的身心重新休整,像遠航的船靜待起錨。
第二天早晨,我還沒完全蘇醒,晨曦已經在窗戶外面向室內張望,挨挨擠擠、吵吵鬧鬧擁堵在窗前,急不可待欲破窗而入,急切地要把我拉進新的一天,生活重蹈覆轍,幾經努力,卻始終突破不了窗簾這道防線,窗簾不急不躁,她把這一堆躁動的晨曦毫不留情地擋在窗外,憐愛地等待我把夢做完,然后看著我帶著幸福的笑從夢中醒來。
有時,我的夢過于甜膩,甜膩得化不開時,便一集又一集地演繹,沒完沒了地貪睡。窗簾這時也不再縱容,她偷偷地把自己開啟一絲縫隙,讓早晨的一縷陽光悄悄地溜進來,爬上我的臉,細細柔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侍弄著我的頭發,在耳邊低語,酥酥癢癢的,我忍不住地輕笑起來,微微地張開惺忪的雙眼,那縷光又馬上溜進眼睛里,試圖趕跑我最后的睡意。
我睜開了眼睛,首先看見那兩扇窗簾在輕輕地拂動,像醒來的嬰兒第一眼看見母親微笑的漣漪,她慈愛地望著我,似乎在說,“醒啦!你該起床了,快起來看看今天的天氣有多美!”
于是,我再不好意思賴床,揉揉眼睛打著呵欠走到窗前,“呼”地拉開窗簾,像開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明晃晃的早陽蜂擁而至,帶著花香,帶著鳥語,像擁堵在門口的頑童,門被猝不及防地打開,陽光轟轟然地跌落在室內,灑下了一地碎金。睡意被明媚的陽光徹底驅散,頓感神清氣爽起來。
憑窗遠眺,道路兩旁有幾名園丁在修剪花枝,他們依然不滿足眼前的滿園芳菲。街市上人流涌動,都趕著趟追趕希望似的前赴后繼,孩子們三三兩兩背著書包走在霞光里。
我忙不迭地把窗簾拉到最大,面對生活,我已做好重新開始的準備!
我與窗簾的情誼不僅于此。
空閑時間,我喜歡獨居一室,想著我那點不太成熟的小心思,窗簾多半是半掩著,她允許我的思想可以自由地出入游走,隱隱約約,近近遠遠。窗簾緊閉時思維會過于嚴肅拘泥,缺乏靈性。完全敞開又太露骨張揚,像生出一張不把門的嘴,有全盤托出的意思,缺乏思考、沉淀的過程,這兩種情況都烘托不了我此刻朦朧的感覺。唯有半開半掩,如微目半睜的老人在細細地聆聽我絮絮叨叨的心思,恰似我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心境。
不開心時,我不愿意當眾歇斯底里,我強忍著痛,躲進室內,窗簾輕輕地聚攏形成一堵掩體,我在她的庇護下肆意發揮,梨花帶雨,窗簾默默地注視著我,直到我心情逐漸恢復平靜,臉上重新掛出自信的笑,才放心地打開,放我走出去,坦然地去面對。
我買來新衣時,總是第一時間拉起窗簾試穿,在她面前左轉一圈右轉一圈,窗簾只是靜靜地看,笑而不語,衣服緊繃繃地裹在身上,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的笑容里也會含有“曖昧”的成分。
偶爾,她也頑皮。
星期日,“小不點”回到家,一轉身,不見了身影,我滿屋子找,不停地喊,“小不點,小不點,你在哪里呢?我怎么會找不到你?”我知道“小不點”故意淘氣躲了起來,和我玩起躲貓貓。可是她會躲在哪里呢?尋找一會無果,我故意自言自語“小不點丟啦!我要找警察叔叔去。”窗簾后,傳來哧哧的笑,她撩開綴滿玫瑰花的窗簾,探出小腦袋,原來是窗簾把她藏在懷里,“你是嫌自己身上的花不夠嬌艷,還垂涎這一朵不成?”窗簾笑而不語。
窗簾既有形又無形,讓我們在漂浮不定的思想窗口也懸掛起一副無形的“窗簾”,當外面的浮躁裹挾誘惑紛沓而至時,我們可以收放自如,留一份從容與淡定,多一點快樂與甜蜜,讓自己活出純粹,成為一束光、一道景。
拉上窗簾,世界唯我獨尊,打開窗簾,世界任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