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鳴蟬聒噪。
把兩個孩子送到小學校門口的黃線外,看著兄弟倆肩并肩向學校走去,我有些恍惚。上一次來送他們是什么時候?怎么一轉眼的工夫,這兩個孩子已經長到這么大了?
哥哥是內斂穩妥的性子,每次來送他,道一聲別就走了,從來不回頭。弟弟是多情浪漫的性格,每次送他,總是三步一回頭,短短五十米的路,能被弟弟演繹出一段“一朝離別后,兩地人消瘦”的深情。我看著兄弟倆肩并肩走過去,哥哥微微耷拉著腦袋,瘦削的身體略顯單薄,因為腿比較修長,所以步子邁得比較大,看起來反而有些微的笨拙。弟弟有些微胖,個子已經追到哥哥的耳朵了,看著很結實強壯的樣子。但他因為三步一回頭的緣故,要稍微走得快一些才能追上哥哥的步伐,如此一來,這個小胖子反而看起來靈活又可愛。
頭頂的烈日絲毫不手軟地炙烤著大地,好在梧桐樹的葉子伸展開來,為上學路上的小朋友們撒了一路的陰涼。即便如此,還是有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里鉆出來,試圖捕捉孩子們嬌嫩的小臉蛋。風也變得不那么通情達理,吹過來都是熱乎乎的氣息,地上的陽光隨著樹枝的顫動變得支離破碎。
我看著兄弟倆肩并肩向學校走去,暖暖的微笑爬上心頭,這一刻連我自己都覺得身上籠罩了慈母的光環。我凝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似曾相識的場景,卻又完全陌生的記憶。什么時候,我曾看過你們這樣走過去,離我愈來愈遠?
去年,弟弟第一次步入小學,哥哥一邊牽著弟弟的手,一邊趴在弟弟耳朵跟前嘀嘀咕咕地說著悄悄話。雖然哥哥只比弟弟大了兩歲,但他已經有了哥哥的擔當。生怕弟弟不肯乖乖入學的哥哥,講著校園里有趣的故事,終是把弟弟引誘著入了學校。哥哥牽著弟弟肉乎乎的小手,附在弟弟耳邊一邊說著悄悄話一邊偷著笑的樣子,看起來兄友弟恭很是溫馨,很多次我都懷疑,偶爾也干仗的是不是這兄弟倆?
三年前,第一次送哥哥入校,這個靦腆的小男孩兒抬起頭看著我,眼里是對學校生活的熱切,還有一絲絲的驚慌和不安。我蹲下身來,輕輕地抱著我瘦小的男孩兒,撫著他的背,卻什么也沒說。片刻,小男孩眼睛里的慌張慢慢地消失了,他微笑著看著我,給了我一個有力的擁抱,一個轉身就走向了學校。他那單薄的背影在早晨的陽光下拉出長長的一個弧度,很是高大。那天已是初秋,但天還是燥熱,雖沒有鳴蟬,但我依然聽見哥哥長大的聲音。從此,他的生活開啟了新的篇章,他從幼兒園的小朋友終于長成了一個溫暖的男孩兒。未來的十多年,他將在這里度過人生中最最美好的少年時光。這里有嚴厲的老師,有調皮的同學,也可能還會有心儀的女孩兒,但唯獨沒有父母。等到他們從這個校園走出去的時候,已經長大,或許個頭都比我高一頭,或許胡子已經從下巴頦兒上密密地鉆了出來,也或許他們的心里想得更多的是哪個女孩兒溫柔的一笑,唯獨父母的陪伴會越來越少。走出校門的他們,像沖出籠子的小鳥,在天空中自由翱翔,也將經歷大自然的雷霆風暴。
又三年前,弟弟第一次去幼兒園,被養得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兒力氣大得很,我把他抱起來準備塞進老師的手里,結果小男孩兒大力地扯著媽媽的衣服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他的世界就崩塌了。后來被老師強行抱走的小孩兒,在經過墻角的時候一只手死死地扣著墻角,眼見著手都要破了,無可奈何的我走過去,小男孩從老師的懷里掙脫出來,卻沒有撲向我,而是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哭聲夾雜著無奈、不舍和無助,后來我常用“鬼哭狼嚎”來形容弟弟的這一次哭鬧。哭完了,他站起身眼巴巴地看了我一會兒,最終自己一個人走向了幼兒園的教室。那時候的弟弟,小小的一團,屁股上的肉肉跟著他走路的步伐一顫一顫,每念及此都想笑,但每次眼角都會濕潤而酸澀。
自己尚在回憶里掙扎,孩子們卻已經消失在校園的拐角處。風起時,我頻頻回首,終還是尋不到那兩個隨著時光一起長大的小小身影。歲月蹉跎,唯愿這小小的背影,在似水的年華里肆意行走得更遠一些,再遠一些。
父母子女的緣分,大概也就在今生今世里。我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們逐漸消失在路的那一頭,就這樣走出了我的視野,去迎接他們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