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波:抗戰之歌從胸膛噴涌而出
“亡國的條件,我們決不能接受!中國的領土,一寸也不能失守!”抗戰期間,“中山艦”在長江上慘遭日寇轟炸,當軍艦開始緩緩下沉時,艦長與全體戰士站在甲板上高唱起這首戰歌,最終全部壯烈犧牲。這首歌就是孟波與麥新創作的《犧牲已到最后關頭》。
音樂家、作曲家孟波生于江蘇常州,在戰火紛飛、白色恐怖籠罩的非常時期,他帶頭唱響“向前走,別退后,生死已到最后關頭”。
1946年元旦,孟波與嚴金萱在延安結婚
有一種歌聲,可以穿越時空
“九一八”事變后,孟波和聶耳、冼星海、麥新等進步音樂家齊聚上海,決心創作抗戰歌曲,吹響戰斗號角。上海新四軍歷史研究會孟惠惠在《我的父親孟波》里回憶:“父親說,當時,有一個共同的信念:要把抗日救亡歌曲傳送到街頭、工廠、學校、商店、軍隊等每一個角落,使它成為時代的最強音。”
1935年,蔣介石在國民黨“五大”上說“犧牲未到最后關頭”。此話一出,全國嘩然。當天,冼星海在家中對幾位青年音樂家斬釘截鐵地說,一定要與蔣介石的一派胡言針鋒相對,并點名要孟波、麥新寫一首歌曲,歌名就用“犧牲已到最后關頭”
臨危受命,孟波與麥新走在外灘附近的黃浦江畔一條弄堂里,兩個熱血青年心潮起伏,激昂的詞曲脫口而出:“向前走,別退后,犧牲已到最后關頭……”
“父親和麥新懷著滿腔激情,共同推敲歌詞并譜曲,很快寫就了這首后來唱遍全國的抗日戰歌。歌曲節奏堅實而富于動律,音調雄渾且具有義無反顧的氣概。全曲采用特性音調、節奏貫穿發展的三段體結構,首尾呼應、一氣呵成,聽起來猶如肩并肩、手挽手的群眾示威隊伍,步伐堅定地向著爭取民族生存和抗日救國的戰場,勇往直前地進軍!”孟惠惠寫道。
激昂鏗鏘的歌曲《犧牲已到最后關頭》發表在《大眾歌聲》第二集上,成為抗日救亡歌曲中的經典,傳遍全國。世界反法西斯陣線42個國家在巴黎舉行反法西斯大會時,音樂家任光還指揮旅歐華僑在會上演唱了這首歌。
孟惠惠曾在病榻邊與父親聊起《犧牲已到最后關頭》。孟惠惠記憶深刻:“爸爸挺直瘦弱的身軀,雙眼閃爍著一道光芒,情不自禁哼唱起來:‘向前走,別退后,犧牲已到最后關頭……’”
當孟惠惠問父親“在白色恐怖籠罩的非常時期,要有多大的勇氣和膽魄才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孟波回答:“這需要有不怕死的勁頭,因為我和麥新認準了,共產黨號召抗戰,我們就寫救亡歌曲。誰都是提著腦袋干革命,害怕早就丟到了腦后!”
這次對話讓孟波一掃病容。孟惠惠感慨:有一種歌聲,可以穿越時空;有一種精神,可以摧枯拉朽。
咬緊牙關奔赴延安
“那是一個激情燃燒的年代,那是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記憶。”孟惠惠說,父親曾向她講述自己帶領一批革命知識青年步行九個多月奔赴延安的故事。
建設根據地需要各方面文化教育人才。1942年,劉少奇到延安之后,發電報要組織新四軍文化人才、科學家和革命家遺屬去延安。當年冬天,孟波一行幾十人就從新四軍江北指揮部半塔集出發。
冒著連天烽火,沖破重重險阻,孟波率領幾十名年輕文藝人從江蘇徒步路經安徽、山東、河北、河南、山西至陜北,于1943年9月到達革命圣地延安。
孟惠惠《到延安去》一文中寫到孟波奔赴延安的許多細節:“大家的著裝都是黑棉袍,行軍時系著腰帶,槍別在腰間。晚上睡覺時,袍子半蓋半墊,腳伸在袖管里,裹著稻草取暖……在沙區,鬼子搞殘酷的‘三光’政策,把棗樹都砍了。沒有東西吃,大家就和當地人一樣,把柳樹葉子放在水里泡,搓成團團加上糠,和著豬毛草團在一起吃。由于長途跋涉,條件艱苦,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都長了虱子。到了太行山區,由于沒有鹽吃,人沒力氣,當時能搞到一點鹽很不容易。又沒有水喝,口干舌燥,比餓肚子還難受。但大家咬緊牙關始終朝著西北方向——延安前進。”
歷時整整九個月,徒步行走數千公里,克服了無法想象的艱難,忍受了饑寒交迫的煎熬,闖過了隨時發生的危險……父親的這段經歷,總讓孟惠惠心潮起伏。她說,只有抱著堅定的革命理想和信念才能如此地義無反顧、堅持到底。
在延安期間的孟波,音樂成就持續積淀。他任魯藝音樂系教員,戲劇音樂系資料室主任、研究員。領導學生開展秧歌運動,進行民間音樂和戲曲研究;還與馬可、劉恒之合作整理出版了《邊區民歌集》《河北民歌》《郿酃曲選》等民間音樂研究資料。后任中央黨校文藝工作室支部書記。參與籌建中央管弦樂團,與賀綠汀一起領導樂團工作。這一時期,他創作了《苦瓜瓜》《參加人民軍隊》《擔架隊》《紅軍來了》和小歌舞劇《難民花鼓》。
《新華日報》1962年刊登的文章《憶“魯藝”二三事》中提到,音樂系的孟波、章枚等同志都創作了不少抗戰歌曲。在那個革命的年代里,能夠匯集如此多的藝術人才,創辦如此規模的藝術學校,正顯示了黨的偉大號召力量和領導作用。
1962年7月8日《新華日報》
沒有孟波就沒有《梁祝》
以越劇《梁山伯與祝英臺》為基礎創作的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享譽全球。鮮有人知,這一世界音樂經典還有位幕后英雄——孟波,曲作者之一何占豪曾數次說過:“沒有孟波,就沒有《梁祝》。”
1958年,上海音樂學院管弦系的“小提琴民族化實驗小組”集聚了何占豪、丁芷諾等一批有志青年學生。為向國慶10周年獻禮,小組成員準備創作一部小提琴協奏曲。經反復討論,最后報了3個題材:大煉鋼鐵、女民兵與梁祝。
南京圖書館館長陳軍在《寶塔山下江蘇文藝人》中寫道,“大煉鋼鐵”與“女民兵”是學生追捧的創作選題,孟波卻偏偏在表現愛情的“梁祝”旁打了鉤。有人認為,“梁祝”宣揚才子佳人,愛情至上,是封建主義、資本主義的東西。孟波堅持自己的選擇,他認為:“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殉情,具有反封建的革命性意義。”
多年后孟波又回憶了自己的心路歷程:“我之所以選擇‘梁祝’,純粹出于對音樂的理解——小提琴纖細、柔軟的特性,很難表現大煉鋼鐵這類題材,但表現‘梁祝’這樣委婉動人的愛情故事反倒相得益彰。”
2015年3月,孟波在上海華東醫院逝世,享年99歲。何占豪對孟波的去世深感悲痛,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他憶及《梁祝》的誕生過程,他說,當《梁祝》初稿完成審查時,孟波發現沒有“化蝶”內容,何占豪他們回答說:“新中國的青年不信封建迷信那一套。”而孟波則認為這是中國傳統藝術中浪漫主義的精華,與迷信無關。于是,他們又從蘇州昆曲團找到了化蝶主題的旋律。這一改動,不僅規范了交響作品的藝術架構,也使得協奏曲的主題得以升華。
(江南時報記者 張雅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