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職業是給生產隊喂牛,兼職生產隊倉庫保管。在當今時代,這兩份職業早已銷聲匿跡了。在“社員都是向陽花”的年代,父親的職業在生產隊可以說是舉足輕重,令人羨慕的。
從我記事起,父親都是和他的搭檔住在牛棚里,看護著二十多頭耕牛和生產隊糧食倉庫。每天早晨,父親和搭檔天不亮就起來,先把牛一天吃的草料軋好,再把每頭牛牽到院子里拴到牛槽旁,放上草料。然后,二人開始打掃牛棚里的糞便,打掃干凈后,再蓋上新土。這一通活下來,已是日出竿高了。等到生產隊的人來把耕牛牽走,他們才回家吃早飯。
農忙耕地的時候,耕牛一般中午是不牽回來的。父親和搭檔在家里吃過早飯后,就開始準備地里牛中午吃的飼料。看到在地里干活的人中午收工了,他們就推著飼料來到地里,為牛卸下耕地的犁耙繩索,拴在地頭的小樹上,在每頭牛跟前放上草料,看著它們吃好,再一頭一頭把它們牽到河溝里飲水。
一切收拾完畢,干活的人吃完午飯也開始上工了,這時父親才推著小車回家吃午飯。午飯母親都是給留在鍋里,那時也沒有什么好吃的,無非是煮地瓜、白水煮蘿卜和白菜,連點油都沒有,有時候是小麥煎餅,母親怕我吃,藏在盆底下給父親留著。
吃過午飯,父親就到牛園,燒上一壺開水,泡上五毛錢一斤的“朱藍”茶葉,喝得津津有味,這算是一天最好的休息。喝過茶后,又開始給牛準備晚上的飼料。勞作了一天的耕牛,晚餐是最豐盛,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比人吃的都好。一般是黑豆磨成糊糊,黃豆、大麥炒得香噴噴的,再磨成粉,攪拌到草料里。小時候,看到父親開始炒黃豆和大麥,就在那里等著,等炒好了,上去搶一把就跑,少不了挨父親一頓臭罵。那時候,盡管他管著生產隊倉庫的鑰匙,生產隊的東西他是從不往家里帶一點,更不準我們靠前去抓點撈點。
小時候,我們最盼的是生產隊里死牛,因死牛后可以喝牛肉湯,啃牛骨頭。一聽說哪個生產隊又死牛了,我們比過年還要高興。放學后幾十個孩子都老早地在牛園里等著,有時一直等到半夜,就為了喝那碗牛肉湯,啃一塊牛骨頭。
有一年冬天,我們隊一連死了三頭水牛。對于我們這些想啃牛骨頭的孩子來說是高興的事,對于生產隊來說可就是災難了。父親給這三頭水牛起的名字叫“大噸”“二噸”和“三噸”,它們可是生產隊的“主勞動力”。隊里把死去的老牛扒皮后,牛皮做成耕地用的繩索,牛肉抬龍王廟集市上賣了,牛骨頭下水啥的就在生產隊的牛園里用鍋煳煮了,每家每戶分一點。我們孩子就在那里等著啃骨頭、喝湯。但在煳牛骨頭的時候,沒看到父親靠前一次,有時看到我在跟前,也是訓斥著叫我回家。
轉眼他老人家已故去二十多年了。現在想想他那勤勞正直的個性和不貪、不拿、不撈、不占小便宜的性格,是我們后人最好的傳承,也是血液里流淌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