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棵老“倔菜”,是我媽的爸爸,又名老蔡。中風的老蔡出院了。
話說中風的人需要經常鍛煉,手和腳都一定要多動。母親給他買了許多康復訓練的儀器,比如學步車、握力球、康復腳踏車……其實母親的做法是明智的。若是母親扶著老蔡鍛煉,一是少不了老蔡的刁難,扶著走路的姿勢不對,要被吼“你這么扶,一邊高一邊低,我怎么走啊?”走路的頻率太快也要被吼“你走這么快,我怎么跟得上啊,一點不動腦筋!”扶的過程中話太多,還要被吼“你怎么這么要說啊,啰嗦死了,我是小孩子啊,還要你鼓勵啊?別做聲!”二是她深知老蔡是棵懶菜!老蔡也把懶勁兒都遺傳給了母親,所以每當母親吐槽老蔡太懶時,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因為每每這時她會意識到自己像爹,不是什么勤力的人。現在有了這么多儀器的助力,母親只要看著他說:“別偷懶啊,快點走啊。”老蔡找不出反駁的話,所以翻白眼,被我看見了。
老蔡左半身不能動,靠著學步車帶動身體向前拖。我有時會跟著老蔡一起鍛煉,總是覺得學步車很好玩。所以老蔡休息時,我就身體往上一架,走著玩兒。母親總是會嗔怪我搶了爺爺鍛煉的機會,我看向老蔡,他朝我做眼勢,示意我再多走一會兒。
吃飯時,母親讓老蔡用中風的左手拿饅頭包子吃。老蔡不動,他說現在不餓,不想吃。母親轉頭背對著我們去拿勺子,老蔡迅速用右手拿了一個包子放在左手上。他的小心思我都懂,我笑。母親轉過頭來問我笑什么,老蔡搶先一步:“管天管地,我孫女笑你也要管啊?”母親看著老蔡左手上的包子,沒做聲。
那天,老蔡拉我到一邊,感嘆他有一個懂事心腸好的好孫女。他問:“你跟爺爺是不是天下第一好?”我說是的。不對勁,事出反常必有妖!果然,“給我買條煙。”他左右張望,確定母親不在我們談話聲音能夠傳遞的地帶。我震驚,他叫我表情自然點,不要被家庭其他成員看出端倪。我佩服,不愧是老作戰員的謹慎。我明白他的身體現在是不能抽煙的,可是我也明白他現在最信任的就是我,一是不能辜負他的信任,二是為了套取日后的重要信息匯報給組織,我假裝應了下來:“你想好抽什么牌子的煙我去買。”說完后,他開始當天的鍛煉計劃,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向他的學步車,哼著小曲兒,叼著餅干。而我,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不過,這種情況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因為,沒過幾天,他就主動向組織自首了。母親講,老蔡先是說明了基本情況,他作為一個有五十年吸煙史的老煙民,沒有煙的日子他過得很不快樂。因此需要我幫助他買煙,不過他明白他的身體是不能抽煙的,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錯誤的嚴重性。我笑,老蔡吼:“笑什么啊?”我不做聲,繼續笑。事后,老蔡又把我拉到一邊,“我聲音大了點,你不來氣吧?”我說不,我知道吼人是他的特色。他笑瞇瞇地說他自首的原因是自從托我買煙后便察覺母親的情緒不對,他心想:莫不是被同伙出賣了?于是他考慮了一個晚上,決定主動說明情況。不過現在,他已經確信我是絕對忠于他的。他又止不住笑,我也笑,他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左右張望,慢悠悠地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向學步車,哼著小曲兒。
我的臥底身份轉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