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餃子
□ 王海波
天說涼就涼了。從出版社出來,已經很晚了,編輯小段留我吃晚飯,我說不了。這一路沒有飯店,心想,沒有飯店就找超市買碗方便面回賓館。繞道朝西就到了川北路,川北路修路,沒有全段封道,在超市門口封了一段。緊臨超市有一飯館,長方形的門頭上寫了一個“飯”字。門面素色簡單,墻角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
店里亮著燈,一個女人在不銹鋼盆里夾菜,手機放在架子上,邊吃邊刷視頻。我站在門外問:“有沒有晚飯吃?”女人放下筷子,立馬立起身來,面帶微笑說,有水餃。
這個時候有熱湯熱水的水餃吃,比泡方便面好多了。店里餃子有白菜豬肉餡、韭菜豬肉餡、薺菜豬肉餡、大蔥豬肉餡等十多種,女人問我吃哪一種,我點薺菜豬肉餡,大份,十五元一碗。女人麻利地收拾好一張小條桌,搬好凳子,說:“您稍等,一會兒就好。”我到隔壁超市買了一瓶“勁酒”,一小袋花生米和茶干。女人很靈巧,搶忙拿來幾只小碗,倒好酒,把花生米、茶干也倒進小碗內,然后掀開不銹鋼桶,看看水開了,便將餃子倒進去。
店面不大,約十五個平方,隔了一小塊地方,放一張小床,午休時躺躺,床上衣物堆得小山似的。餃子起鍋,熱氣散了一屋,渾身頓覺暖了。店是女人一個人開的,也算老板娘。她不做餃子,都是人家送過來的,要多少送多少,送過來她就放冰柜。她告訴我,她不是本地人,女兒嫁在這里,她就過來的。
外面起風,葉子飄到玻璃上,秋夜的月光,把房屋、街道、樹木映得像罩上了一層白紗。她低頭擦洗鍋盆,生怕弄出聲音煩擾我。她問:“我這里有自己吃的菜,要不熱給您過過酒?”我說謝謝。
從我進店到現在,沒見她閑過。我跟她開玩笑,你這老板娘當得也辛苦的,校長兼校工,上課帶打鐘。她淡淡地笑,“以前不辛苦,老公去世后就一個人頂著。老公去世六年了,后來公婆也相繼去世,背了一身債,好在鄉鄰們的援助才使我渡過了難關。”“唉!”她嘆了口氣又說,“老的沒了,還有小的,日子還要一天一天過,不干怎么辦呢?也是老天懲罰我啊。”她說著這活,眼里噙著淚水,臉上掠過一絲哀愁。她轉過身來面對我,仍顯溫和之色。她說:“我也不幫別人打工,就把小店經營好,要想改變受人‘折磨’的現狀,必須改變自己,夜深人靜時,盡管腰酸背痛,我也從未想過放棄。”
我想,是不是當人一旦悲傷到極點,心就麻木了,能經受得住歲月的洗禮?眼前的這個女人,弱小不失聰慧,生活的重擔壓在她的肩上,她沒有選擇回避,而是毅然決然地接過丈夫留下的餃子店。這個女人讓我發現,生活并不會因為失去而停滯。她跟我說了很多很多,生活的艱辛讓她經歷過無數個艱難的時刻,她不滿足于僅維持生計,嘗試外賣服務,借助網絡平臺,擴大自己的銷售渠道。她不講究吃穿,儉樸善良,撐起了屬于自己的一片藍天。
窗外有一個老人的身影像一張弓,這身影似乎定格在時光深處。這個女人上前接過老人手里的碗,高聲喊:“大爺,您今天怎么才來?您進屋坐會兒,我馬上給您煮餃子。”這個女人告訴我,老人多病,無兒無女,她有時間就去照應老人,每天晚上煮碗餃子給他。她說,“白天忙忙碌碌也不孤單,周圍孤寡老人來店里吃碗餃子,都是免費的,他們一來,坐在一起聊天,我就有家的感覺。”
墻上有一塊紅底白字的牌子,上面寫著兩行字,一行是:外賣騎手送水一瓶;一行是:有困難可以免費吃一碗餃子。
應該說,這個女人再普通不過了,但她是勤勞善良的。一路上,我就在想,現實生活中,有太多太多這樣的人,也許他們隱忍著生活給予的痛楚,卻永不低頭,這樣的人才是這個時代前行的基石。